晨雾还没散尽,娘寨的了望哨就揉着眼睛尖叫起来——西北方向的山林里,走出一支队列齐整的队伍,不是土匪的杂乱阵型,也不是邻部猎手的潜行姿态,她们踏着统一的步伐,脚步声沉闷如鼓,在雾中压得人喘不过气。
郑春娘提着石斧冲上了望台时,心脏猛地一缩。那支队伍全是女人,穿着灰黑色的紧身短装,腰间别着乌黑发亮的物件,背上扛着长长的铁管,阳光透过雾霭照在上面,泛着冷冽的金属光。为首的女人骑在一头黑马上,身姿挺拔,眼神锐利如鹰,隔着数百米的距离,都能感受到她身上那股与这片土地格格不入的威严。
“是……是西北来的‘神人’吗?”身边的梅石声音发颤,手里的木弓几乎握不住。族人们也都涌到寨墙边,看着那支越来越近的队伍,脸上满是恐惧,之前的流言像潮水般涌上心头,有人已经开始发抖。
妫含勒住马缰,队伍在娘寨百米外停下。她举起右手,身后的女兵们立刻站定,动作整齐划一,没有一丝杂音。妫含从背上取下扩音喇叭——这在族人看来是个奇怪的铁盒子,她按下开关,清冷的声音穿透晨雾,清晰地传到娘寨里:“闽清联盟的族人听着,我们是三明解放军,无意伤害你们,只想和你们的首领谈判。”
“谈判?”郑春娘皱紧眉头,握紧了石斧,“你们是谁?来这里做什么?”她的声音洪亮,却被扩音喇叭的音量盖过,显得有些单薄。
妫含没有回答,而是朝身边的女兵示意。两个女兵抬着一个木箱走上前,打开盖子,里面不是武器,而是包装整齐的压缩饼干、罐头和几袋雪白的盐。妫含的声音再次响起:“这是我们的诚意。我们知道你们刚经历土匪劫掠,粮仓受损,这些食物足够你们度过难关。我们不要你们的橄榄、糟菜,也不要你们的女人和孩子,只想帮你们建立更安全、更富足的家园。”
族人们愣住了,议论声渐渐小了下去。他们看着木箱里那些从未见过的食物,又看了看妫含队伍里那些可怕的铁管武器,心里的恐惧中多了一丝困惑——如果是敌人,为什么会送食物?如果是朋友,为什么带着这么吓人的家伙?
郑春娘也陷入了沉思。她活了六十多年,见过贪婪的土匪,见过争夺地盘的部落首领,却从未见过这样的队伍——带着致命的武器,却先说“无意伤害”,还送来食物。她想起那柱烟柱、奇怪的铁片子和沉闷的声响,心里渐渐明白,这些人拥有的力量,是她和族人永远无法企及的。
“你们想谈什么?”郑春娘深吸一口气,朝着外面喊道。她知道,反抗无异于以卵击石,与其让族人白白牺牲,不如看看她们的真实目的。
妫含笑了笑,翻身下马,独自朝着寨门走来。女兵们没有跟上来,只是依旧站在原地,手里的武器却始终保持着戒备姿态。郑春娘示意族人打开寨门的吊桥,自己则带着梅石和几个部落头领站在寨门口,警惕地盯着妫含。
走到近前,郑春娘才看清妫含的模样。她很年轻,约莫二十多岁,皮肤白皙,不像常年劳作的族人那样粗糙,眼神里带着一种她看不懂的从容和智慧。妫含停下脚步,没有再靠近,开门见山:“我们要帮你们统一闽清的部落,建立一个新的秩序。不再有土匪劫掠,不再有部落火并,每个人都能安稳耕种,孩子们能学习知识,女人们不再是战利品,而是和男人一样平等的存在。”
“平等?”郑春娘愣了一下,这两个字对她来说太过陌生。在闽清的部落里,女人向来是男人的附属,是生育的工具,是战争的战利品,平等二字,从未有人提起过。
“是的,平等。”妫含点点头,从口袋里掏出一个小小的金属盒子,按下按钮,里面传出清脆的音乐。族人们都惊呆了,纷纷后退了一步,以为是什么妖术。妫含没有在意,继续说道:“我们会教你们使用更先进的工具耕种,让你们的橄榄、糟菜和粉干能收获更多;我们会帮你们建造更坚固的房屋,比娘寨的夯土墙更安全;我们会组建一支真正的军队,彻底消灭土匪,保护你们的家园。”
她的话像一颗石子投入平静的湖面,在族人们心里激起千层浪。有人露出向往的神情,有人依旧满脸怀疑,还有人紧紧抓着手里的石斧,不肯放下戒备。
“你说的都是真的?”梅石忍不住问道,“你们为什么要帮我们?”
“因为我们要的,是这片土地的安宁和发展。”妫含的目光扫过娘寨的夯土墙,扫过晒谷场上堆积的陶罐,最后落在郑春娘身上,“郑首领,你是个了不起的人,能把十六个分散的部落凝聚起来。但你也应该清楚,仅凭石斧和竹箭,仅凭你的威望,终究护不住你的族人。土匪只是小麻烦,未来还会有更强大的威胁。只有接受新的力量,新的秩序,闽清的族人才有真正的未来。”
郑春娘沉默了。她想起了黑鹰的铁刀,想起了被烧毁的粮仓,想起了族人脸上的恐惧,想起了那柱让她心神不宁的烟柱。妫含的话,像一把钥匙,打开了她心里一直紧闭的大门——她守护的,是族人的当下,而妫含承诺的,是族人的未来。
就在这时,远处传来一阵急促的马蹄声,是去西北侦查的猎手回来了。他们勒住马,脸上满是震惊:“首领!她们……她们的队伍里,有能发出雷声的武器,一棵大树被一下炸断了!还有不用马拉的铁车,跑得比马还快!”
族人们彻底惊呆了,看向妫含队伍的眼神里,恐惧渐渐被敬畏取代。郑春娘知道,她做出决定的时候到了。她缓缓放下手里的石斧,朝着妫含深深鞠了一躬:“我代表闽清联盟,愿意接受你们的帮助。但我有一个条件,不能伤害我的族人,不能破坏我们的家园。”
妫含露出了欣慰的笑容,伸出手:“成交。从今天起,闽清联盟将迎来新的晨光。”
郑春娘犹豫了一下,伸出粗糙的手,握住了妫含温热的手掌。那一刻,晨雾彻底散去,阳光洒满了娘寨的每一个角落,照亮了夯土墙上的血迹和硝烟,也照亮了族人脸上从恐惧到希望的转变。
妫含转身朝着队伍挥手,女兵们立刻抬着食物和工具走进娘寨。族人们虽然还有些拘谨,但已经不再退缩,好奇地看着那些陌生的物件。妫含走到晒谷场的陶罐旁,拿起一个装着橄榄的陶罐,打开盖子,青涩的香气扑面而来。她笑着说:“闽清三宝,是很好的东西。以后,我们会让更多人知道它们的价值。”
郑春娘站在一旁,看着女兵们教族人使用压缩饼干,看着她们拿出图纸规划新的房屋,看着她们给受伤的族人包扎伤口,心里的不安渐渐消散,取而代之的是一种前所未有的期待。她知道,娘寨的故事,闽清联盟的故事,才刚刚翻开新的一页——这一页里,没有土匪的劫掠,没有原始的厮杀,只有文明的曙光,和族人安稳的未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