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黑暗,根本不是能“打”的东西。
它像潮水,慢,但挡不住。联军的第一道防线,那些闪着各色光芒的阵法护罩,被黑暗的边缘轻轻一碰,就像肥皂泡一样,“噗”一声,没了。连个响动都没有。守在后面的几百个仙兵魔卒,连惨叫都来不及发出,直接化成了虚无。不是死了,是没了,仿佛从来就没存在过。
所有人都懵了。
这还怎么打?拿什么打?
“冲锋!不能让它靠近大营!”一个妖族大圣红着眼睛吼道,现出巨兽原形,带着麾下儿郎们发起了自杀式的冲锋。各种法术光芒、妖风魔气,像烟花一样砸向那片黑暗。
没用。
光芒射进黑暗,像石子丢进深不见底的泥潭,连个涟漪都没溅起来,就熄灭了。冲在最前面的巨兽,爪子刚碰到黑暗的边缘,庞大的身躯就像沙雕一样崩塌、消散,连一根毛发都没留下。
后面的妖族吓得魂飞魄散,想后退,但黑暗推进的速度看似缓慢,却瞬间就追上了他们。又一片生灵,无声无息地消失了。
战场死寂了一瞬。
然后,恐慌彻底炸开。
“跑!快跑啊!”
“挡不住的!是虚无!是彻底的消失!”
“我不想死!我不想连魂魄都没了啊!”
溃败像雪崩,根本无法阻止。什么仙魔联盟,什么种族大义,在这种绝对的、抹除存在的恐怖面前,全是狗屁。活下来,成了唯一的本能。
“稳住!都给老子稳住!”赤炎左使浑身魔焰滔天,一连砍翻了十几个逃窜的魔兵,面目狰狞地咆哮,“临阵脱逃者,杀无赦!结阵!用血煞魔阵冲它!”
他带着一群悍不畏死的魔族精锐,强行凝聚起一个巨大的、由鲜血和怨念构成的暗红色阵法,像一柄利剑,狠狠刺向黑暗。
这次,终于有了一点反应。
黑暗被血煞魔阵冲击的地方,微微波动了一下,像是平静的水面被投入了一块大石头。但也仅此而已。那波动迅速平复,血煞魔阵如同被无形的巨口吞噬,连带着布阵的数百魔族精锐,一起消失了。
赤炎左使被反噬之力震得吐血倒飞出去,脸上第一次露出了难以置信的惊骇。
连魔族最凶戾的血煞阵,都只能让它“晃”一下?
这还怎么玩?
仙门那边,几个须发皆白的老道拼尽全力祭出镇派仙器,巨大的宝塔、古镜散发出煌煌仙光,试图定住黑暗。可仙光照进黑暗,就像阳光照进黑洞,直接被吞没。仙器本身发出不堪重负的哀鸣,灵光迅速黯淡,然后连同施法的老道一起,被黑暗吞噬。
绝望。
彻底的绝望,像冰冷的毒液,渗入每个幸存者的骨髓。
战场已经变成了一个巨大的、无声的屠宰场。联军的人数在以肉眼可见的速度锐减。黑暗推进到哪里,哪里就变成一片绝对的“空”。没有尸体,没有血迹,没有残魂,只有死寂。
云芷站在相对靠后的位置,看着这宛如地狱的景象,手脚冰凉,心脏像是被一只无形的手攥紧,无法呼吸。她看到熟悉的妖族战士在她眼前消失,看到曾经对她横眉冷对的仙门弟子化为乌有,看到无数鲜活的生命,连一点痕迹都留不下。
她试图调动体内的生机之力,想去救那些受伤被抛下的人,可她发现,在这片被虚无笼罩的区域,她的力量像是被冻住了一样,运转滞涩,效果微乎其微。连最基本的治愈都做不到。
“阿芷姐姐!小心!”琉璃尖叫着扑过来,一把将她拉开。
一道逸散的黑暗气息擦着云芷刚才站立的地方掠过,地面瞬间消失了一个深坑。
云芷惊出一身冷汗,看着琉璃苍白的小脸,心里又酸又涩。连自保都难,谈何救人?
“这样下去不行!”青蘅医仙踉跄着跑过来,衣袍破损,满脸焦黑,“必须挡住它!为后方布阵争取时间!”
他看向半空中那个一直支撑着最后防线的玄衣身影,嘶声喊道:“尊上!必须遏制它的推进速度!否则我们连最后的手段都来不及施展!”
半空中,沧溟(斩荒)周身暗金光芒与汹涌的魔气交织,形成一道坚韧的屏障,勉强抵挡着黑暗对核心区域的侵蚀。但他显然也极为吃力,脸色苍白,嘴角甚至溢出了一丝金色的血液。听到青蘅的喊声,他暗红的眸中闪过一丝暴戾的决绝。
他知道,常规的抵抗毫无意义。必须有人,用足够强大的力量,去“碰”一下那黑暗,哪怕只是短暂地阻滞它,为后方可能存在的、渺茫的希望争取一线生机。
而这里,能做到这一点的,只有他。
“沉渊!”他低喝一声。
“在!”一直如同影子般守在他侧后方的沉渊立刻应道。
“护好她。”斩荒的目光极快地扫过地面的云芷,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命令,随即,他周身的气息猛然暴涨!
轰!
一股远比之前更加恐怖、更加古老浩瀚的力量,从他体内爆发出来!暗金色的神光与漆黑的魔气不再仅仅是交织,而是开始疯狂地旋转、融合,形成一种混沌而磅礴的全新力量!他的身形在光芒中急剧膨胀,玄衣化作覆盖着暗金神纹的战甲,一柄仿佛由星辰碎片和深渊魔铁熔铸而成的巨剑,出现在他手中。
战神沧溟,真正的战斗形态!
“蝼蚁……也敢挡路?”
一个冰冷、漠然、仿佛来自万古洪荒的声音,直接在所有人灵魂深处响起。是那虚无魔神!它似乎注意到了这个稍微有点“硌脚”的存在。
黑暗的推进速度陡然加快,并且凝聚起来,如同一条巨大的、吞噬一切的触手,直接朝着半空中的沧溟席卷而去!
“来的好!”
沧溟(斩荒)发出一声震彻天地的怒吼,不再是疯癫的狂啸,而是属于战神的、一往无前的战吼!他双手握紧巨剑,周身混沌之力灌注剑身,对着那吞噬而来的黑暗触手,悍然劈下!
这一剑,仿佛劈开了时空!
暗金色的剑罡与纯粹的黑暗狠狠撞在一起!
没有声音,但所有人都感觉到灵魂深处传来一声剧烈的震荡!仿佛两个世界在对撞!
剑罡竟然真的短暂地抵住了黑暗!两者交界处,空间疯狂扭曲、破碎,散发出毁灭性的能量乱流!
有效!
下方幸存的人们眼中重新燃起一丝微弱的希望。
但下一秒,希望就被更深的绝望取代。
那黑暗触手只是微微一顿,随即,更加庞大的黑暗力量从后方涌来,如同海啸般压向剑罡。沧溟巨大的身躯剧烈颤抖,他闷哼一声,握剑的双臂崩裂出金色的血液,剑罡开始以肉眼可见的速度黯淡、后退!
他挡不住!
即便恢复了战神之力,他也无法单独对抗这代表终极虚无的存在!
“助尊上一臂之力!”沉渊厉喝一声,化作一道漆黑的流光,将全部魔元灌注到沧溟的防御屏障中。
青蘅也咬牙飞身而起,双手结印,精纯的仙元力如同涓流汇入大海。
赤炎挣扎着爬起来,吐着血吼道:“魔族儿郎!随我上!”残余的魔族精锐纷纷燃烧魔魂,将力量注入。
幸存的仙门强者、妖族大圣,也明白这是最后的机会,纷纷拼死出手。各色光芒如同百川归海,汇聚向那道苦苦支撑的暗金剑罡。
集合了联军残存最强者的力量,剑罡终于勉强稳住,甚至将黑暗触手逼退了一丝!
但代价是惨重的。
每一个呼吸,都有强者因为力量耗尽或被反噬,从空中坠落,在接触黑暗的瞬间化为虚无。联军的人数在疯狂减少。
这根本不是战争。
是献祭。
用生命,去换取片刻的喘息。
云芷站在地上,仰头看着空中那个以身为盾、浴血奋战的身影,看着他周围不断有熟悉或不熟悉的人像流星般陨落,心像是被撕裂了一样。她帮不上忙,她的力量太微弱了,连靠近战场中心都做不到。
她只能眼睁睁看着,看着生命如风中残烛般熄灭,看着黑暗一点点吞噬希望。
惨烈。
无法用语言形容的惨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