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建军看着女儿，又问了一遍。
“闺女，周家那小子，还有……李霄。”
“你，到底是怎么想的？”
张勤的脑子乱糟糟的。
怎么想？
她不知道。
她的视线越过父亲的肩膀，落在厨房门口。
李霄高大的身影正对着水槽，沉默地洗碗。
哗哗的水声，很规律。
张勤伸出手指，悄悄点了点厨房的方向，然后对着她爸，用力摇了摇头。
人还没走。
张建军秒懂。
他清了清嗓子，端起茶杯，不再作声。
林文静和李存续夫妇也看懂了，客厅里陷入一种心照不宣的沉默。
只有电视机里的新闻联播，在孜孜不倦地播报着四方消息。
十几分钟后，厨房里的水声停了。
李霄擦干手走出来。
“叔叔，阿姨，爷爷，奶奶，我先回去了。”
他扫了一眼低头假装研究茶杯纹路的张勤，没再多话，转身就走。
“哎，李霄，慢走啊！”林文静赶紧起身。
李存续夫妇也站了起来。
“建军，文静，我们也回去了，让孩子好好休息。”
“行，婶子，李叔，我送送你们。”
一家人把李家三口送到院门口。
看着他们走进隔壁院子，关上门。
张建军和林文静对视一眼，然后，不约而同地转身，关门，快步走回客厅。
两人一左一右，在沙发上坐下，把刚松了口气的张勤夹在中间。
三堂会审的架势，再次拉开。
“现在能说了？”张建军盯着她。
张勤捧着水杯，感觉手里的水烫得厉害。
“我……”
她张了张嘴，没发出声。
“我不知道。”
过了好一会儿，她才挤出这三个字，声音很轻。
“爸，妈，我真的不知道。”
她抬起头，看着父母关切的脸，一脸茫然。
这不是推演公式，不是设计武器。
那是人心。是她自己那颗，她都还没搞明白的心。
周怀瑾奋不顾身扑过来的瞬间，她以为那就是心动。
可当李霄那颗冰冷的弹壳和那张染着硝烟味的纸条放在她面前时，那种安稳，又是什么？
她分不清。
张建军听着女儿的回答，心里那块石头，反而落了地。
“你这孩子。”
他叹了口气，语气却软了下来。
“不知道，就对了。”
“啊？”张勤一愣。
“你要是现在就跟我说，你非谁不嫁，我才要担心！”张建军把手一挥，摆出开明老父亲的架势，“爸看得出来，这两个年轻人，都是顶尖的好小伙。”
“一个为你挡子弹，一个为你杀敌人。这份心意，都是真的。”
他顿了顿，看着女儿，一字一句。
“小勤，你不用现在就给答案。”
“你就给他们一个机会，也给你自己一个机会。”
“让他们各凭本事。”
“你也趁这个机会，好好看看，好好了解了解，到底谁，更适合你。”
“适合？”张勤喃喃重复这个词。
“对，适合！”林文静在一旁猛点头，接过了话头，“谈朋友，过日子，跟你在实验室里搞研究不一样！不是说谁更聪明，谁贡献大，谁就行的！”
“是要看，你跟谁在一起，能笑，能放松，能舒坦！”
“闺女，你都二十一了，是大姑娘了！该想这些事了！”
张建军深以为然。
“你妈说得对！你看你，一天到晚就在那实验室里待着，人都快待成一串数据了！”
“正好，趁着这次机会，你也学着，过过普通人的日子。”
张勤沉默了。
普通人的日子……
她看着父母，心里某个地方，被触动了。
“那……后天去周家……”
“去！必须去！”张建军立刻拍板，“不止你去，我们都陪着你去！”
“人家老将军亲自上门，礼数都做到了家。咱们不能失了礼数！”
“明天！”张建军站了起来，“明天咱们一家人，去逛商场！买最好的东西，提着上门！”
“这是感谢人家的救命之恩，也是告诉他们，我们张家，懂道理，不是那小门小户！”
他越说越来劲，仿佛已经看到了女儿风光无限的未来。
张勤看着她爸这副指点江山的样子，没来由地，想笑。
那股压在心头的沉重，似乎也消散了不少。
晚上。
林伟回来了。
他脱下外套，身上带着一股户外的微凉气息。
一家人正坐在客厅看电视。
“哥，你回来了。”张勤懒洋洋地靠在沙发上，冲他招了招手，“你去哪儿了？今天吃饭都没见着你人。”
话音刚落。
旁边的张建军和林文静，对视一眼，都笑了。
那笑里，带着一种“你还不知道吧”的神秘和得意。
“他啊，”林文静笑着开口，声音里满是调侃，“忙着呢。”
“忙什么？”张勤好奇。
“忙着跟对象，联络感情呢！”
“对象？”
张勤的脑子，卡了一下。
她猛地从沙发上坐直，难以置信地看着林伟。
林伟被看得有些不好意思，挠了挠头，算是默认了。
“什么时候的事？！”张勤感觉自己像是错过了整个世界。
“有……有半年了吧。”林伟小声说。
半年！
张勤彻底石化了。
她那个不苟言笑，走路带风，眼神锐利的表哥。
那个她以为，人生里只有任务、纪律和保护她的表哥。
竟然，背着她，偷偷谈了半年的恋爱！
而她，这个被他二十四小时贴身保护的人，竟然一无所知！
这半年，她在干什么？
她在实验室里，为了一个个数据，熬得不分昼夜。
她在几百个专家面前，为了一个个方案，吵得面红耳赤。
她的世界里，只有“利剑”，只有钛铝合金，只有一行行冰冷的代码和公式。
而她的表哥，在完成任务的间隙，已经悄悄地，拥有了属于他自己的，热气腾腾的烟火人生。
这对比……
太惨烈了！
一股前所未有的挫败感，夹杂着一丝说不清道不明的羡慕，瞬间冲垮了张勤所有的理智。
她看着一脸幸福傻笑的表哥，又看看旁边满脸欣慰的父母。
她站了起来。
“爸！妈！”
她的声音，激动的有些变调。
张建军和林文静被她吓了一跳。
“怎么了闺女？”
张勤深吸一口气，挺起胸膛。
她宣布。
“明天逛街，给我自己，也买一身新衣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