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元璋的眉头紧紧锁起，形成一个深刻的“川”字。
他当然知道要花钱。
自登基以来，他轻徭薄役，与民生息，好不容易让战乱多年的天下恢复了一丝元气。
可国库的底子实在太薄。
恢复民生要钱，安抚地方要钱，犒赏功臣要钱，现在筹备北伐，更是花钱如流水。
每一分钱，他都恨不得掰成两半花。
有没有什么办法搞钱呢？
忽然间，朱元璋脑海中浮现了李去疾的面庞。
“也不知道那‘无暇净琉璃’做好没？”
朱元璋下意识在心里想。
但随即又在心中否定。
“不行！”
“这是咱的大明朝，怎么什么事都靠他一个人！”
只是，“千里窥天镜”的重要性实在太大了。
那是能让无数将士少流血的宝贝！
“善长？”
朱元璋转向李善长问道：
“真没办法？”
李善长叹息一声，说道：
“陛下，国库确实吃紧！”
“我已经把各种收支都列出来了，陛下您也看过了吧……”
朱元璋沉默了。
良久，朱元璋方才缓缓道：
“此事……暂且搁置。”
“先把天德和伯仁预定的那几支‘千里窥天镜’做出来吧。”
杨思义如蒙大赦，重重地磕了一个头。
李善长也呼出一口气。
就在这时，殿外传来一阵杂乱的脚步声，还夹杂着少年们刻意压低却依旧清晰可闻的喧哗。
“都小点声！这是奉天殿！”
“四哥，你慢点！”
“父皇在里面议事呢！”
守门的内侍慌张地跑了进来，拱手道：
“陛下，几……几位皇子殿下求见。”
朱元璋的眉头皱得更紧了。
“胡闹！没看见朕在和朝臣议事吗？让他们滚回去！”
他现在心情正烦躁，哪里有功夫搭理这群臭小子。
然而，他的话音刚落，一个身影已经风风火火地冲了进来。
正是四皇子朱棣。
他身后，还跟着朱樉、朱棡等一众兄弟，个个脸上都带着一种异样的亢奋。
朱标最后走了进来，看着朱元璋，露出个无奈的笑容。
“父皇！”
朱棣一进殿，便直奔主题，声音洪亮，充满了不加掩饰的激动。
李善长和杨思义都被这突如其来的一幕惊得目瞪口呆。
一群皇子，如此失仪地闯入奉天殿议事之地，这可是前所未有之事。
朱元璋的脸色瞬间黑如锅底，一股怒火直冲脑门。
“朱棣！你放肆！”
“谁给你的胆子闯进来的？”
朱元璋十分诧异。
这个时辰，他们应该刚读完四处疯玩去了，怎么都来找他了？
看到几个儿子个个面红耳赤，眼神狂热，朱元璋的眉头更是皱了起来。
“没规矩！”
他往御案重重一拍，发出“啪”的一声脆响。
“大本堂的课上完了？宋先生教的礼义廉耻都学到狗肚子里去了？”
皇子们被他一喝，顿时都缩了缩脖子。
胆子最大的朱棣，也被吓得不敢说话。
还是朱标站出来，把事情的来龙去脉说了一遍。
李善长与户部尚书杨思义也愣住了。
他们见识过“千里窥天镜”，但并不知道“霜盐凝冰术”。
他们看着一脸狂热的朱棣，又看了看后面那群同样眼神发亮的皇子，一时间都以为自己听错了。
杨思义的嘴巴微微张开，像是看到了什么天方夜谭，心里只觉得这群皇子怕不是读书读傻了，在说什么胡话。
而李善长，只觉得一股寒意从他的尾椎骨直冲天灵盖。
他不觉得几个皇子在胡说！
刚才，他觉得李去疾是个能造出“仙器”的能人，让他心生警惕。
那么现在，“凝水成冰”，“掌控雷电”这些词，就像一道真正的惊雷，在他心中炸响。
造物，与役使天地之力，这是两个截然不同的概念！
是传说中，神仙才拥有的手段！
这样的人要是入了朝堂……
李善长干枯的手指在袖中死死攥紧，指甲几乎要掐进肉里。
他低下头，不敢相信，一个从未谋面的“高人”，竟已经让他感到恐惧。
朱元璋没在意杨思义和李善长，只是安静听着朱标讲述，
让朱标给他的兄弟们也表演“霜盐凝冰术”，是朱元璋同意的。
目的，就是让这些皇子们崇拜朱标，给朱标造势。
只是没想到，自己这些儿子们对“仙术”这么感兴趣，都想去见李去疾。
等等……
是不是说了能控制雷电！
朱元璋表面稳如老狗，但心跳不由加速几分。
真有这种“仙术”，咱也想学啊！
要用磁石吗……
正好！
明天就去找李去疾那小子问问！
反正已经憋了一堆东西要问，小冰河时期、热气球、海禁问题、搞钱的方法……
债多不压身！
再多问一个“雷电之法”也没关系！
不过，肯定是不能带这么多儿子过去。
朱元璋本想开口呵斥，让他们都滚回去，明天继续读书。
但话到嘴边，他忽然停住了。
他的目光扫过眼前这些儿子，特别是年纪大的几个。
鲁莽的朱樉，精明的朱棡，胆大的朱棣……
这些小子，一个个精力旺盛得没处使，平日里对枯燥的经义策论根本提不起兴趣，三天打鱼两天晒网。
宋濂不止一次向他抱怨，说几位殿下无心向学。
可现在……
他们为了学“仙术”，竟然敢联合起来闯到自己面前。
这份劲头，若是能用在学习上……
朱元璋忽然想起了朱标提过的“衡算赋分法”和“玄策御术经略”！
“工分制度”与“管理学”。
最近，他对这两样东西已经有了一些领悟。
用明确的目标和奖励，来激发手下的主观能动性。
并让手下相互间有一个明确的对比标准，互相攀比，形成内卷！
对啊！
咱可以这么干！
朱元璋的脸色由阴转晴，嘴角甚至勾起了一抹意味深长的笑容。
他看着一脸紧张又充满期待的儿子们，慢悠悠地开口。
“想去见那位高人，学本事？”
“是！”
众皇子异口同声，声音洪亮。
“好，很有精神！”
朱元璋点点头，话锋却猛地一转。
“但是，这次不行。”
皇子们的脸瞬间垮了下去。
“不过……”
朱元璋拖长了音调，成功把所有人的心都吊了起来。
“咱可以给你们一个机会。”
“从今天起，你们每日在大本堂的功课，由宋先生为你们计分。功课优秀或是表现良好，都有分数。”
“每日一小结，每月一大比。”
“下次，标儿再去见那位高人时，你们兄弟几个里，累计分数最高的那个，咱就准他跟着一起去。”
几个皇子愣在原地，眼睛睁大。
下一刻，一股前所未有的斗志，从他们每个人的眼中喷薄而出！
尤其是朱棣，他几乎是瞬间就攥紧了拳头，看向其他兄弟的眼神，已经充满了竞争的火焰。
不就是读书考试吗？
为了那掌控雷电的仙术，拼了！
朱元璋满意地看着儿子们如同打了鸡血一般的模样，心中不禁感叹。
李去疾这小子，他琢磨出来的这些玩意儿，是真他娘的好用啊！
看看这群臭小子，平时让他们多读一页书都跟要了他们的命似的。
现在，不用咱催，他们自己就要往死里卷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