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竹林死寂。萤火虫形成的绿色光环缓缓旋转,流光溢彩,却照不亮阿竹眼中深不见底的惊涛骇浪。她紧紧捧着那柄温润微光的骨笛——娘亲的指骨所化的“唤梦笛”,指尖能清晰地感受到那细腻骨质下蕴含的、一种哀伤而坚韧的力量。

剑灵那充满恐惧与暴怒的咆哮犹在耳边,可它最后的沉默,却比任何否认都更令人心惊。怕?它在怕什么?怕笛子?怕被吹醒的执念?还是…怕她?

一个疯狂的念头,如同藤蔓般缠绕上阿竹的心头。她颤抖着,空出一只手,探入怀中贴身暗袋,摸出了那枚冰冷刺骨、边缘锋利的铜镜碎片。

镜子的碎片…能照出“噬梦印”…能映出那妖异的倒影…那它…能否照出这柄笛子隐藏的过往?能否照出…娘亲真正的样子?

心跳如擂鼓,血液奔涌的声音在耳膜里轰鸣。她看了一眼怀中死寂的“糖浆棒槌”,剑灵没有任何反应,仿佛真的陷入了某种深沉的封闭。

赌一把!

阿竹深吸一口气,不再犹豫。她小心翼翼地将那枚古铜色的碎片,轻轻凑近了手中莹白微光的骨笛。

碎片冰凉,笛身温润。

两者接触的刹那——

“嗡!!!”

铜镜碎片毫无征兆地爆发出前所未有的灼热!那热度并非火焰般的滚烫,而是一种仿佛能灼伤灵魂的、极其尖锐的刺痛!

与此同时,骨笛之上那温润的莹白微光也骤然暴涨!光芒不再柔和,变得刺目而锐利,仿佛沉睡了千年的魂灵被强行惊醒!

一冷一热,一暗一明,两股截然不同却同样强大的力量,通过阿竹的双手,猛地撞击、交织、融合!

阿竹闷哼一声,只觉得两股洪流般的意念强行冲入她的脑海,眼前骤然一片空白!剧烈的撕扯感几乎要将她的神魂撕裂!

几息之后,那空白中,猛地炸开无数纷乱破碎的光影和嘈杂的声响!如同打翻了染缸,色彩与声音疯狂搅动!

紧接着,所有的混乱如同被一只无形的大手强行收束、凝聚——

一副清晰得令人窒息的全息画面,猛地在她“眼前”展开!不再是模糊的倒影,而是仿佛身临其境的、来自过去的真实片段!

画面中:

地点并非清虚观后山,而是一片狼藉不堪、仿佛刚刚经历天灾的断裂山谷!焦黑的土地冒着青烟,巨大的裂缝如同狰狞的伤疤,遍布视野。空气中弥漫着浓烈的血腥味、焦糊味和一种令人作呕的、灵魂溃散的虚无气息。

画面的中心,是一个女子。

她穿着一身早已被血污和尘土染得看不清原本颜色的绿衣——但那残存的些许底色,依旧能看出曾是极鲜活的、如同初生竹叶般的翠绿。她身形纤细,却站得笔直,如同暴风中宁折不弯的翠竹。

乌黑的长发凌乱地贴在汗湿的脸颊和颈侧,嘴角残留着一抹刺目的血迹。她的脸色苍白如纸,呼吸急促,显然已是强弩之末。

但她的眼睛!

那双眼睛亮得惊人!如同淬炼过的寒星,里面燃烧着一种近乎疯狂的执拗、深入骨髓的疲惫,以及一种…无法用言语形容的、如同母兽护崽般的极致温柔与决绝!

她的手中,紧紧握着的,正是那柄莹白微光的——唤梦笛!

笛身的一端,沾染着新鲜的血迹,红得刺眼。

而在她的四周,是数十个身穿清虚观高阶弟子服饰、甚至夹杂着几位长老亲传弟子服色的人!他们手持各式法器,剑光闪烁,符箓环绕,结成一个巨大的、散发着恐怖镇压之力的困阵,将绿衣女子死死围在中心!

这些弟子个个脸色惊惶,却又带着贪婪与狠厉。他们手中或腰间,大多悬挂着一种不断蠕动、散发出灰黑色雾气的诡异玉瓶——“噬魂瓶”!瓶口中,隐约可见无数扭曲痛苦的人脸在挣扎哀嚎!

“妖女!交出‘噬梦’本源!自废修为!饶你不死!” 一个为首的中年修士厉声喝道,手中长剑吞吐着慑人寒芒。

绿衣女子——阿竹的娘亲,却只是缓缓抬起了手中的骨笛,染血的嘴角勾起一个极致嘲讽、又带着无尽悲凉的弧度。

她没有说话。

只是将骨笛,轻轻抵在了苍白的唇边。

然后——

吹奏!

没有声音传出(或者说画面的记忆无法记录声音),但所有围困她的修士,却在这一刻脸色剧变!仿佛听到了什么足以撕裂神魂的魔音!

他们腰间、手中的那些“噬魂瓶”,如同被投入滚油的冰块,骤然疯狂地震动、膨胀!瓶身上浮现出无数蛛网般的裂痕!

“不好!她要引爆噬魂瓶!”

“快阻止她!”

惊恐的尖叫此起彼伏!

但已经晚了!

“砰!砰!砰!砰!砰——!!!”

一连串沉闷又恐怖的爆炸声,如同地狱的丧钟,猛然炸响!

那些禁锢了无数生灵梦境与执念的“噬魂瓶”,在这一刻,被那无声的笛音引动了内部最狂暴、最痛苦的力量,接二连三地猛烈炸开!

灰黑色的怨念雾气如同决堤的洪流,瞬间席卷了整个山谷!无数扭曲的、痛苦的、愤怒的梦境碎片和执念残响,如同脱缰的疯兽,疯狂地扑向那些炼制、使用它们的主人!

“啊——!”

“我的神魂!”

“救命!”

凄厉的惨叫声瞬间取代了之前的呵斥!修士们被自己收集、炼化的怨念反噬,抱头惨叫,七窍流血,修为稍弱者当场神魂崩溃,形神俱灭!困阵瞬间大乱!

而就在这片怨念爆发、鬼哭狼嚎的混乱中央,绿衣女子依旧倔强地站着,吹奏着无声的骨笛。血不断地从她嘴角溢出,她的身体微微摇晃,眼神却亮得骇人,带着一种与敌偕亡的惨烈与快意!

然而,反噬的怨念是无差别的。同样有一部分狂暴的力量,如同失控的毒龙,朝着她本人猛扑过去!她已无力抵挡!

就在这千钧一发之际——

一道璀璨夺目、仿佛能劈开混沌的凌厉剑光,如同九天银河垂落,骤然从天而降!

剑光精准无比地斩碎了扑向绿衣女子的那几股最狂暴的怨念毒龙!剑气余势不减,狠狠斩在大地之上,劈开一道深不见底的沟壑,也将剩余的、混乱的怨念暂时阻隔在外!

光芒散去。

一柄剑,悬浮于空,挡在了绿衣女子的身前。

那剑…通体流淌着如同月华般清冷又璀璨的流光,剑身并非玄黑,而是某种深奥的、仿佛蕴含着星空的幽蓝。剑格处,那朵竹叶花的印记清晰无比,栩栩如生,散发着磅礴而孤高的灵压!

是霜魄!却是…未被封印、力量完整、锋芒毕露的霜魄古剑!

而更让阿竹心神剧震的是——她能清晰地感觉到,从那流光溢彩的剑身之中,散发出的…不再是怀中那“糖浆棒槌”的刻薄、虚弱或贪婪!

而是一种…睥睨天下的孤傲!一种斩断因果的锋锐!一种…仿佛云端仙神俯瞰众生的冷漠与强大!

那时的剑灵…竟是如此模样?!

所有的修士都被这突如其来、威力无匹的一剑惊呆了,惊恐地看着那柄悬浮的、散发着令人窒息威压的古剑。

绿衣女子也停下了吹奏,染血的手指紧紧握着骨笛,抬起苍白的脸,看向挡在她身前的古剑,眼中闪过一丝极其复杂的情绪,有惊讶,有不解,更有深深的疲惫。

就在所有人都以为,这柄突然出现的、强大无匹的古剑会继续大发神威,将剩余的修士屠戮殆尽,或者…干脆连同绿衣女子一起斩灭时——

那悬浮的、流光溢彩的古剑,却做出了一个让所有人瞠目结舌的动作。

它…缓缓地…调转了剑尖。

并非指向残存的敌人。

而是…指向了它自己!

璀璨的剑光开始内敛,磅礴的灵压如同潮水般退去。剑身之上,那幽蓝的流光变得黯淡,那孤高的气息迅速消散…

它竟然…在自己封印自己?!

“你…?”绿衣女子发出一声虚弱的、难以置信的疑问。

古剑没有回应。只是在最后灵光消散、即将变得如同凡铁般坠落之前,极其轻微地、几不可察地…用剑尖,极其快速地、轻轻点了一下绿衣女子那微微隆起的小腹。

动作快得如同错觉。

随即,剑身光芒彻底敛去,变得灰暗沉重,“哐当”一声,坠落在地,插在焦黑的泥土里,再无一丝灵性波动。

仿佛刚才那惊天动地的一剑,只是幻梦。

画面到此,骤然破碎!如同被重击的琉璃,化作无数飞溅的光点,迅速消散!

铜镜碎片上的灼热瞬间褪去,变得冰冷刺骨。骨笛上的莹白微光也收敛起来,恢复温润。

阿竹如同被抽干了所有力气,“噗通”一声跪倒在地,双手撑在冰冷的泥土上,大口大口地喘着粗气,冷汗如同溪流般从额头滚落,砸进身下的枯叶。

脑海中,那最后的画面死死定格——娘亲决绝吹笛的身影,炸裂的噬魂瓶,修士的惨嚎,那柄辉煌璀璨却毅然调转剑尖、自封灵性的古剑…还有那最后,轻点在娘亲腹部的、微不可察的一下…

那个动作…那个位置…

她…

阿竹猛地抬头,泪水如同决堤般汹涌而出,她死死看向怀中那柄死寂沉沉的、被污秽糖浆包裹的“棒槌”。

就在这时——

一个极其沙哑、干涩、仿佛每一个字都摩擦着锈蚀齿轮的声音,带着无尽疲惫和一种深埋了百年的沉重,幽幽地、不再有任何掩饰地,从糖浆层下响起:

“…看到了?”

剑灵的声音里,没有了刻薄,没有了暴怒,没有了贪婪,只剩下一种近乎虚无的平静,和深可见骨的…倦怠。

“我当年…” 它顿了顿,声音涩得发苦,“…是故意…让她封印我的。”

阿竹的呼吸彻底停滞,眼泪模糊了视线。

“不是为了…所谓的‘噬梦’本源…也不是怕她…” “…是为了…护着她…” “…护着她…肚子里的…”

剑灵的声音轻得如同叹息,却重重砸在阿竹的心上:

“…你。”

竹林寂静,萤火虫不知何时已悄然散去。

只剩下跪在地上的少女,和怀中那柄诉说着沉重过往的古剑。

真相如同剥开的洋葱,每一层都让人泪流满面,直至露出最核心的、鲜血淋漓的温柔与牺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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