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清虚观膳房后墙的狭窄夹缝,成了阿竹新的“修炼圣地”。这里避风,隐蔽,最重要的是——离胖厨娘周婶足够远。自从那场“萝卜刺客”引发的厨房惨案后,阿竹在膳房已然成了头号“通缉犯”,周婶每次看到她,那眼神都像在看一只随时会拆了厨房的祸害精。

此刻,阿竹正缩在冰冷的墙角,怀中依旧抱着那柄被破布裹紧、散发着挥之不去的甜腻怪味的“糖浆棒槌”——霜魄古剑。她面前的地上,散落着几块削得薄厚不均、勉强能看出是花瓣的萝卜片,还有一颗被剑气刮得只剩小半、凄惨无比的土豆。她握着剑柄的手微微颤抖,指尖发白,额角布满细密的汗珠,眼神里充满了疲惫和一丝几近崩溃的焦躁。

剑灵那虚弱却如同跗骨之蛆的刻薄意念,在她脑子里持续轰炸:

“废物!心神散得跟筛子似的!这萝卜片削的,狗啃的都比你齐整!”

“灵力呢?心神呢?入微呢?都喂了狗了?!”

“再这么练下去,别说冰心莲子,你连这‘糖浆疙瘩’都别想解开!等着被玄肃老儿挫骨扬灰吧!蠢材!”

阿竹咬着下唇,努力屏蔽着脑中的噪音,试图再次凝聚心神。然而,连日来的高压、饥饿(生红薯的阴影挥之不去)、以及对三天后考核的恐惧,如同沉重的枷锁,死死拖拽着她的意念。每一次尝试引导剑气,都感觉像是在粘稠的糖浆里艰难跋涉,沉重而阻滞。

就在她又一次尝试失败,剑气失控地将最后一片萝卜削得只剩下指甲盖大小,沮丧得几乎要将剑扔出去时——

“阿竹师妹?”

一个温和清朗的声音,如同山涧清泉,突兀地在逼仄的夹缝口响起。

阿竹浑身一僵,猛地抬头!

只见夹缝入口处,逆着天光,站着一个颀长挺拔的身影。来人一身内门弟子的月白道袍,纤尘不染,面容俊朗,眉眼温润,嘴角噙着一丝恰到好处的、令人如沐春风的微笑。正是清虚观内门大弟子,掌门首徒——云澈大师兄!

阿竹的心瞬间提到了嗓子眼!大脑一片空白!他怎么会找到这里?!他看到什么了?!怀里的“糖浆棒槌”?地上的萝卜土豆残骸?她狼狈不堪的样子?!

巨大的恐慌攫住了她,她下意识地想将怀里的霜魄和地上的“罪证”藏起来,却已是来不及。

“师…师兄…”阿竹的声音干涩发紧,带着掩饰不住的慌乱,挣扎着想站起来行礼,却被狭窄的空间和腿脚的酸麻绊了一下,显得更加狼狈。

云澈的目光温和地扫过她沾着泥土和萝卜屑的道袍,扫过地上那些奇形怪状的“练习品”,最后落在她怀中那被破布裹得严严实实的“棍状物”上。他眼底深处似乎掠过一丝极其微弱的、难以察觉的异样光芒,快得如同错觉。随即,那温和的笑意更深了,带着一种包容的无奈。

“不必多礼。”云澈的声音依旧温和,如同安抚受惊的小兽,“方才路过,感应到此地有微弱剑气波动,又听闻周婶前几日大发雷霆,便猜到是师妹在此…勤加练习。” 他刻意在“勤加练习”四个字上放缓了语速,带着一丝善意的调侃。

阿竹的脸瞬间涨得通红,恨不得找条地缝钻进去。

云澈仿佛没看见她的窘迫,从宽大的袖袍中,取出一本装帧古朴、纸张略显陈旧的蓝色线装册子。封面上用遒劲的楷书写着四个大字——《基础剑气诀》。

“阿竹师妹,”云澈将册子递到阿竹面前,语气诚恳温和,带着大师兄对后辈的关怀,“我看你独自摸索,甚是艰难。此乃我当年初学剑道时所用的入门心法,虽非什么高深秘籍,但对稳固根基、凝练心神、驾驭剑气入微,颇有助益。”

他顿了顿,看着阿竹茫然又有些受宠若惊的眼睛,温声道:“师妹资质…虽非上乘,但这份执着勤勉之心,实属难得。肯努力,总是好的。” 他的话语如同暖流,在这冰冷的夹缝里,几乎瞬间瓦解了阿竹连日来的委屈和防备。

阿竹看着那本散发着墨香和岁月沉淀气息的《基础剑气诀》,再看看云澈师兄那真挚温和、毫无杂质的笑容,一股暖意夹杂着强烈的感激涌上心头。大师兄…他不仅没责怪她惹祸,还特意寻来适合她的入门心法指点她!这份关怀,在这人情淡漠、等级森严的清虚观,如同雪中送炭!

“多…多谢师兄!”阿竹的声音带着哽咽,双手有些颤抖地接过那本册子。册子入手微沉,带着云澈指尖残留的淡淡暖意。这一刻,什么剑灵的刻薄,什么糖浆疙瘩,什么考核恐惧,似乎都被这突如其来的温暖暂时驱散了。

“好好参悟,莫要急于求成。”云澈微笑着颔首,目光状似无意地再次扫过阿竹怀中被破布包裹的“棍子”,温声叮嘱,“若遇不解之处,可来问剑坪寻我。” 说完,他不再停留,转身,月白的身影很快消失在夹缝口的光影里,留下淡淡的、如同青竹般的清新气息。

阿竹捧着那本《基础剑气诀》,如同捧着稀世珍宝,心潮澎湃。她靠着冰冷的土墙缓缓坐下,迫不及待地翻开了书页。

书页泛黄,墨迹古朴。开篇便是阐述剑气本源,凝神静气之法。字字珠玑,条理清晰,深入浅出,比她怀里那本油乎乎的《剑气入微·膳房初解》不知高明了多少倍!阿竹看得如痴如醉,只觉得字字句句都敲打在她之前的误区上,豁然开朗!

她按照书中所载,尝试摒弃杂念,运转丹田微弱的气息。果然!比之前顺畅了许多!意念引导也似乎清晰了不少!她心中大喜,抱着霜魄的手也下意识地紧了紧。

然而,就在她翻到讲述如何将意念与剑气相合、引气外放的关键一页时——

“嗡——!!!”

一股前所未有的、极其尖锐、如同被烧红的钢针狠狠刺入骨髓的剧痛,毫无征兆地从怀中那柄被破布包裹的“糖浆棒槌”深处爆发!瞬间席卷了阿竹的整个神魂!

是剑灵!但这意念不再是刻薄或暴躁,而是充满了极致的惊骇、愤怒和一种濒死般的恐惧!

“蠢货!停下!快停下!!!” 剑灵的尖啸在阿竹脑中疯狂炸响,带着撕裂般的痛楚,“别练!这书!这书是毒药!陷阱!快扔掉它!!!”

阿竹被这突如其来的剧痛和尖啸震得眼前发黑,捧着书的手猛地一抖!《基础剑气诀》脱手掉落!

就在书册即将砸落地面的瞬间——

“嗤啦!”

书册侧面那看似牢固的深蓝色硬质封皮,不知是因为年代久远还是刚才的剧烈抖动,竟沿着装订线裂开了一道细微的缝隙!一张折叠得方方正正、颜色泛黄的薄纸片,如同被无形的力量从夹层中挤出,悄无声息地飘落下来,打着旋儿,轻轻落在了阿竹沾满泥污的鞋面上。

剧痛稍缓,阿竹惊魂未定,下意识地低头看去。

那张薄纸片只有巴掌大小,纸质粗糙,边缘毛糙。上面没有文字,只有一幅用极其简陋却透着阴森气息的墨线勾勒的图画:

画面中央,是一个模糊扭曲、仿佛由烟雾构成的人形轮廓——那大概代表着某种“魂灵”。而在这个烟雾人形的胸口正中,赫然刺入一柄形态怪异的“剑”!那剑并非实体,更像是由无数扭曲、蠕动的黑色线条凝聚而成,线条的尽头并非锋刃,而是……无数细密、狰狞、如同倒钩般的尖刺!这些倒钩深深嵌入烟雾人形的躯体,仿佛正在贪婪地撕扯、吞噬着什么。烟雾人形的面容扭曲,大张着嘴,似乎在发出无声的哀嚎,整个形体都被那柄布满倒钩的“剑”拉扯得变形、溃散!

画的右下角,用同样扭曲阴森的墨迹,潥草地写着两个小字:

“噬念”

寒意!

一股比后山寒潭更冰冷刺骨的寒意,瞬间从阿竹的脚底板直冲天灵盖!她全身的血液仿佛在这一刻彻底冻结!

噬念…吞噬意念…吞噬…执念?!

剑灵刚才那惊骇欲绝的尖啸如同惊雷般在她脑中回响:

“这书被篡改过!按这练,剑气会变成吸执念的钩子!”

吸执念的钩子!

阿竹猛地抬头,死死盯着地上那本摊开的《基础剑气诀》,目光如同淬毒的刀子,刺向刚才她试图引气外放的那一页!此刻再看,那看似平实古朴的文字,字里行间仿佛都透着一种诡异的扭曲感!那些描述意念与剑气相合的段落,每一个字都像是一张张无声狞笑的嘴,引诱着修炼者将心神毫无保留地敞开,迎接那致命的“钩子”!

她终于明白了!为什么剑灵会如此痛苦和恐惧!它本身就是灵力与执念的混合体(尤其是剑冢下女剑修那深埋百年的执念),更是被卖糕婆婆的执念污染成了“糖浆疙瘩”!若按这篡改过的功法修炼,她引出的剑气,无异于一把把贪婪的倒钩,会疯狂地撕扯、吞噬剑灵本身,将它彻底撕碎、消化!变成滋养这恶毒功法的养料!而她,作为持剑者,心神相连,下场可想而知!

云澈师兄…他那温润如玉的笑容…那关怀备至的话语…那“资质虽差,肯努力总是好的”的鼓励…

假的!全是假的!

那温暖的笑容下,藏着的是一把淬了剧毒、布满倒钩、要置她于死地、更要彻底毁灭霜魄的利刃!

一股混杂着被欺骗的愤怒、濒死的恐惧和无边寒意的洪流,瞬间冲垮了阿竹的心防。她手脚冰凉,牙齿不受控制地咯咯作响,抱着霜魄的手臂僵硬如铁。她死死盯着那张飘落鞋面的、画着“噬念钩”的薄纸片,又猛地抬头,望向云澈身影消失的夹缝入口方向。

那里,只剩下一片空洞的光影。

逼仄的夹缝里,死一般寂静。只有阿竹粗重而压抑的喘息,以及怀中那柄被破布包裹的“糖浆棒槌”深处,剑灵残余的、如同受伤野兽般的痛苦呜咽,在无声地回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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