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到车上，气氛压抑。白芷 蜷缩在后座，把脸埋在膝盖里，肩膀微微耸动，无声地哭泣。李老头那番充满恐惧和暗示的话，像一把钝刀子，在她本就伤痕累累的心上又割开了一道口子。
王胖子气得直捶座椅：“这老头！说话说一半，吓唬谁呢！什么叫不干净的东西？什么叫河神发怒？我看他就是老糊涂了！”
叶知秋依旧冷静，她翻看着手机里刚刚快速记录下的关键词：“他的反应很说明问题。不是不想说，而是不敢说，甚至恐惧。‘邪性’、‘老辈人交代不能提’，这说明当年发生的事情，超出了常理，并且在当地形成了某种禁忌。”
林辰发动车子，却没有立刻开走。他透过后视镜看着哭泣的白芷，手指在方向盘上轻轻敲击着。直接追问显然行不通了，那老头像只受惊的河蚌，壳硬得很。
“胖子，” 林辰突然开口，打破了沉默，“你包里的‘战略储备粮’还有多少？”
王胖子一愣，下意识地捂住自己的背包：“干嘛？辰哥，这可是我珍藏的进口巧克力棒和牛肉干！准备路上补充能量的！”
“拿出来，贡献一下。” 林辰语气不容置疑，“还有，我记得你表哥车上是不是还有两瓶别人送的他爸没舍得喝的什么……陈年花雕？”
“我靠！辰哥你连这都惦记？那是我舅的命根子！” 胖子惨叫。
“非常时期，用非常手段。” 林辰目光投向车窗外那栋老旧的居民楼，“对付这种又倔又怕的老头，硬的不行，就得来点软的。糖衣炮弹，有时候比真炮弹好使。”
叶知秋瞬间明白了林辰的意图，微微颔首：“投其所好，降低戒备。可以尝试。”
王胖子虽然肉疼，但也知道这是为了白芷，只好哭丧着脸把零食交了出来，又偷偷摸摸从他表哥车的后备箱角落里摸出了那两瓶用旧报纸包着的、看起来就有些年头的花雕酒。
半小时后，四人再次出现在李老头家门口。这次，林辰让叶知秋和白芷先在楼梯拐角等着，他和王胖子上前。
林辰深吸一口气，调整了一下表情，努力让自己看起来像个诚恳又带着点无奈的后辈。他再次敲响了门。
门开了一条缝，露出李老头那张警惕的脸：“怎么又是你们？说了不知道！”
“李爷爷，您别急，” 林辰赶紧赔着笑，语气放得很低，“刚才是我们小辈不懂事，问得太唐突了。我们没别的意思，就是……就是我这个妹妹。” 他侧身，让李老头能看到楼梯拐角处，叶知秋正轻轻揽着眼睛红肿、楚楚可怜的白芷。
林辰叹了口气，开始即兴发挥，半真半假地编故事：“她……她家祖上好像就跟清水镇有点渊源，家里老人临走前就念叨着镇子、石桥、槐树，还有……好像提过青梧、白芷这两个名字，说是远房亲戚，后来断了联系。她这次就是想回来寻个根，知道个大概就行，不然心里总是个疙瘩。您看把她给难受的……”
他一边说，一边给王胖子使眼色。
王胖子立刻会意，举起手里的东西，脸上堆起憨厚的笑容：“李爷爷，这是我们一点心意，您别嫌弃。这巧克力，软和，不费牙！这牛肉干，嚼着香！还有这两瓶酒，我舅……不是，我们特意给您带的，听说您好这口，陪着解解闷！”
李老头看着林辰“情真意切”的表演，又看了看白芷那副我见犹怜的模样，最后目光落在王胖子手里那明显价值不菲的零食和那两瓶散发着醇厚酒香的老黄酒上，紧绷的脸色稍微缓和了一丝。尤其是那酒香，对于一个老酒鬼来说，诱惑力是致命的。
他沉默了几秒钟，喉结滚动了一下，最终还是侧了侧身，哑着嗓子说：“……进来吧。不过，有些话，出了这个门，我可不认。”
成了！
林辰和王胖子心中暗喜，赶紧提着东西进了门。叶知秋也扶着白芷跟了进来。
李老头的家很简朴，甚至有些陈旧，但收拾得还算干净。他示意几人坐下，自己则盯着那两瓶花雕酒，眼神复杂。
“你们……真的只是来寻根的？” 他再次确认，目光锐利地扫过林辰和白芷。
林辰一脸“真诚”：“千真万确！就是想知道点老辈人的事儿，绝不给您添麻烦！”
李老头叹了口气，仿佛下定了决心。他拿起一瓶花雕，摩挲着瓶身，浑浊的眼睛望向窗外，仿佛穿透了时空，回到了几十年前那个波光粼粼的清水镇。
“青梧和白芷……是镇东头苏木匠家的两个闺女。” 他缓缓开口，说出了那个林辰他们一直不知道的姓氏——苏。
“苏木匠手艺好，为人也厚道，两个闺女更是镇上出了名的水灵。姐姐青梧，性子沉稳，像她爹；妹妹白芷，活泼爱笑，是整个镇子的开心果……” 李老头的语气带着追忆往事的唏嘘。
“那……后来到底发生了什么？” 白芷忍不住颤声问道，小手紧紧攥着衣角。
李老头脸上的肌肉抽搐了一下，眼中闪过一丝恐惧：“是……是镇子外面那条河！那年夏天，雨水特别大，河里的水又急又浑。白芷那丫头，不知怎么跑到河边玩，失足掉了下去！青梧当时就在附近，看见妹妹落水，想都没想就跳下去救……”
他的声音低沉下去：“人是救上来了，白芷呛了水，发了三天高烧，好不容易捡回条命，但醒来后就好像……丢了魂似的，整天浑浑噩噩。而青梧……青梧她……”
李老头的声音带着颤音：“她从河里上来后，就像变了个人！眼神冷的吓人，身上总带着一股河底的腥气和水汽。没过多久，镇上就开始闹‘尸变’！先是死了没多久的王老栓半夜从坟里爬出来在镇上游荡，后来接连好几家都出了类似的事儿！大家都说是青梧从河里带回来了不干净的东西，惊扰了河神，河神发怒了！”
“苏家一下子成了众矢之的。苏木匠夫妇又急又气，没两年就相继病故了。青梧……她干脆破罐子破摔，不知从哪儿学来了一套邪门的赶尸术，带着她那痴痴傻傻的妹妹，离开了镇子，不知所踪……再后来，没过几年，就听说要修水库，整个镇子……就这么没了。”
李老头说完，长长吐出一口浊气，仿佛卸下了千斤重担，又猛灌了一口酒压惊。
车内一片寂静。
苏木匠……苏青梧……苏白芷……
失足落水……青梧相救……带回“不干净的东西”……赶尸术……镇子淹没……
一段被岁月尘封的悲剧，终于显露出了大致的轮廓。而这一切的起点，似乎都指向了那条如今已沉入水库底部的神秘河流。
林辰看着身边因为听到父母早逝、姐姐背负污名而再次泪流满面的 苏白芷，心中了然。那条河，恐怕不仅仅是普通的河流，它很可能就是连接现实与“深渊”的一个早期裂隙。苏青梧为了救妹妹，被动甚至主动地接触了深渊的力量，从而改变了两姐妹，乃至整个清水镇的命运。
“河神发怒……” 叶知秋轻声重复着这个词，眼神锐利，“或许，那根本不是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