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空罗盘在腰间疯狂震颤,指针早已崩飞,只剩下一个空壳,嗡嗡作响,仿佛内部正孕育着毁灭的风暴。吴境立于时渊禁区边缘一处断裂的古老石梁上,脚下是吞噬光线的无垠虚空乱流,永恒的呼啸声如同亿万亡魂的哀嚎。风撕裂着他布满了细密裂痕的粗布衣衫,露出左臂——那不是血肉之躯,而是由亿万颗流淌着微光的时砂构筑而成。此刻,左臂上那幅由封印仪式刻下的诡异星图胎记,正与右眼中由阿时本体化作的时茧纹路,进行着最后的、不死不休的角力。
能量漩涡并非在体外,而是在他的身体内部怒号、撕裂。源自悖论核心的混乱逻辑风暴,如同亿万根无形的钢针,扎进每一寸魂魄深处。“呃啊——!”低沉的咆哮从吴境紧咬的牙关中挤出,混合着无法想象的剧痛与灵魂被强行撕扯的绝望。皮肤的裂痕在蔓延,每一次蔓延,都渗出金色的光点,那是被撕裂的时空本质。
他强行抬起沉重如山的右手,没有丝毫犹豫,狠狠按向左臂那沸腾的星图胎记!一股沛然莫御的吸力瞬间爆发,星图胎记仿佛活了过来,化作贪婪无比的深渊巨口,疯狂吞噬着他血肉中奔腾的右眼之力。右眼深处,时茧的纹路骤然爆发出炽白到近乎毁灭的光芒,激烈反抗着这同归于尽般的融合。吴境的身体成了最惨烈的战场,每一次力量的碰撞,都让周遭的空间如同破碎的琉璃般哗啦啦剥落、湮灭。他的身形在两种力量的撕扯中剧烈扭曲变形,仿佛下一刻就要彻底崩解成时空的尘埃。
意识在剧痛的狂潮和两种力量的极致撕扯中沉浮,无数破碎的画面疯狂闪现——镜族圣女自愿成为锚点时眼底的决绝与恐惧、黑市商人贩卖的时砂幼虫破壳后诡异低语的“门要开了”、封印仪式古镜中映照出的三头六臂恶魔额间那枚冰冷的青铜碎片、苏婉清记忆中那张逐渐淡化消失、却刻骨铭心的清丽容颜……还有第879章漩涡中心那冰冷浮现的“观测者第七代”铭牌!所有的线索,所有的挣扎,所有的痛苦与失去,都凝聚在这一刻,疯狂地冲击着他即将破碎的意识堤坝。
“还不够……差的太远!”吴境猛地仰头嘶吼,声音被漩涡吞噬,只剩下无声的狂啸在意识深处炸开。他放弃了所有防御,放弃了维持人形的最后一丝力量,将全部的心神,连同灵魂深处对那个名字最后的眷恋——苏婉清——化作最狂暴的燃料,彻底引爆!轰——!
无法形容的璀璨光芒,以他为圆心,骤然炸开!
光芒所及之处,破碎的空间被强行抚平,时光乱流被瞬间定格。方圆千米之内,形成一个绝对寂静、绝对凝固的奇异领域。仿佛整个世界都为之屏息。
光芒逐渐内敛,缓缓收束回他的躯壳。
吴境依旧站在断裂的石梁边缘,脚下的虚空深渊依旧在无声咆哮。但此刻的他,已完全不同。布满了裂痕的粗布衣衫下,皮肤不再苍白,反而呈现出一种莹润如玉、又流转着星辰光辉的奇异质感。无数银色的、金色的细小纹路,如同拥有生命的星河脉络,在他裸露的肌肤表面缓缓流淌、交织、变幻。它们不再是静止的图案,而是活的时空本身在他体表的投影,每一次微小的流淌轨迹,都对应着外部时空法则的一次细微脉动。
他低下头,凝视着自己流淌着时空光辉的双手。左臂时砂构筑的痕迹已经完全消失,被这全新的肌肤覆盖。右眼深处,阿时时茧的纹路也平息下来,化作瞳孔深处一抹深沉的、仿佛能冻结时间的银白。一种前所未有的掌控感油然而生,却又冰冷得可怕。心湖之中,世俗的情绪波澜被一层无形的、强大的冰面牢牢封冻,平静得映不出任何倒影。见心境之门巅峰的力量彻底稳固,并且在这融合的剧变中,触摸到了那一丝更高维的通透。
就在这时,吴境的目光无意间扫过自己流淌着时空光辉的左前臂。那上面,无数细小的银色纹路正以一种难以言喻的韵律流光溢彩,它们不再是无序的流淌,而是开始凝聚、勾勒……如同最高明的画师在以岁月为笔锋作画。
仅仅几个呼吸间,一张无比熟悉的女子侧脸轮廓,清晰地浮现在他的臂膀之上!
眉梢微蹙,带着一丝挥之不去的忧思;鼻梁秀挺,勾勒出柔和的弧度;唇瓣紧抿,仿佛蕴藏着千言万语的倔强与不舍。每一丝线条,每一处光影,都精准地刻印着吴境灵魂深处烙印了千百遍的模样——苏婉清!
这并非记忆的虚影,而是由纯粹的时空法则之力,结合他灵魂深处最顽固的情感印记,在这融合了双重力量的崭新躯体上,具现出的真实烙印!
吴境浑身剧震,凝固的心湖骤然掀起滔天巨浪!尘封的、属于凡俗吴境的所有情感——思念、悔恨、迷茫、刻骨的眷恋与失去的空洞——如同被引爆的火山,瞬间冲破了观测者之力构建的冰冷堤坝。浩瀚的力量在体内剧烈翻腾,几乎要将这具新生的躯壳再次撕裂!他死死盯着臂上那张侧脸,手指不受控制地颤抖着,想要触摸,却又害怕这仅仅是一场幻觉的泡影。喉咙深处滚动着那个压抑了无数岁月的名字,却干涩得发不出任何声音。
就在这心神激荡、力量濒临失控的临界点——
臂上那道由时空纹路构成的苏婉清侧脸,紧闭的唇瓣,竟微微翕动了一下。
然后,一个清晰无比、带着一丝遥远回响、却又直抵灵魂最深处的熟悉嗓音,温柔而坚定地响起,每一个音节都如同重锤敲在吴境的心脏之上:
“吴境……”
“……我在门后等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