淡水喝到嘴里的那一刻，感觉魂儿才算归了位。连着几天，筏子上的气氛都松快了不少，连带着看这片死气沉沉的垃圾海，好像都没那么膈应了。
陈威甚至开始有心情用那根锈铁棍，比划着教蒋甜甜怎么叉鱼——当然，是比划，没真让她下水。
但王超心里那根弦，一直没敢全松开。水是续命的东西，可不是出路。他看着工具筐里那卷用塑料布包着的地图，心里跟猫抓似的。漂流瓶来的，神秘，未知，但可能是他们离开这鬼地方的唯一线索。
这天傍晚，天色将暗未暗，海平面上残留着一抹诡异的紫红色。王超又把地图拿了出来，摊在膝盖上，借着最后一点天光，用手指在上面比划。
“超哥，还琢磨这鬼画符呢？”陈威凑过来，嘴里叼着根没啥味儿的干草茎（从垃圾山里顺手薅的），“要我说，咱现在有水有鱼，不如找个稳当点的垃圾山，再弄个据点，慢慢发育……”
“然后呢？”王超头也不抬，“等着水喝完？或者下个风暴把咱连人带家当全掀海里？”
陈威被噎了一下，不吭声了。
李娜也坐过来，看着地图上那个醒目的红叉和旁边的建筑简笔画：“方向太模糊了，只有一个大致方位。这大海茫茫的，差之毫厘谬以千里。”
“总得试试。”王超用手指敲了敲那个红叉，“‘灰灰’它们飞得高，看得远。让它们顺着这个方向探，找任何看起来不一般的东西，特别是……像这画儿上这种，方方正正的。”
他指的是地图上那个模糊的、像是塔楼或者某种人工建筑的简笔画。
“行吧，死马当活马医。”陈威把草茎吐掉，“‘灰灰’！‘长尾巴’！过来领活儿！”
两只翼龙扑棱着落下。王超把地图摊开，指着红叉的大致方向，又用手比划了一个高耸的形状。“去找！往那边飞！找高的，人造的东西！”
“灰灰”低吼一声，表示明白，锐利的眼睛扫过地图，似乎要把那模糊的图案刻进脑子里。它和“长尾巴”再次腾空，朝着夕阳沉下的方向，化作两个坚定的黑点。
等待，又一次开始。
这一次，等待的时间格外漫长。一天，两天……翼龙们每天早出晚归，带回来的消息却都是“未见异常”。视野所及，除了垃圾，还是垃圾。希望像被稀释的墨汁，在时间里一点点淡去。
陈威又开始烦躁地盘他的铁棍。连李娜都有些动摇了，开始更认真地记录附近洋流和风向，做着“长期漂流”的准备。聂思思默默地加固着筏子上那些绳索。蒋甜甜似乎也感受到了大人们的低落，变得安静了许多。
直到第五天下午。
那天天气格外阴沉，乌云压得很低，海面像一块巨大的、肮脏的铅板。王超正对着塑料片，计算着剩下的淡水还能撑多久，就听见空中传来“灰灰”一阵异常高亢、急促，甚至带着点……兴奋？的嘶鸣！
所有人瞬间抬头！
只见“灰灰”和“长尾巴”正从远方急速飞来，翅膀拍打得异常有力！“灰灰”一边飞，一边不断扭头看向它飞来的方向，发出短促而激动的叫声。
“有发现！”王超猛地站起身，心脏不受控制地狂跳起来。
“灰灰”率先落在筏子上，顾不上休息，就用它那巨大的喙部轻轻啄着王超的手，然后拼命指向它飞来的方向，接着，它昂起头，做出一个极力向上看的动作，喉咙里发出模仿金属震颤的、低沉的嗡鸣。
“高的……金属的……东西？”王超努力解读着。
“长尾巴”也落在旁边，它用爪子在自己身上比划着方块的形状，然后也指向同一个方向。
“人造建筑！绝对是！”李娜的声音因为激动而有些尖锐，“它们找到了！地图上的红叉！”
“在哪儿？离这儿多远？”陈威迫不及待地问。
“灰灰”歪着头，似乎在估算，然后展开一边翅膀，用翼尖在筏子上从一头划到另一头，来回三次。
“这个距离……飞过去要这么久……”王超快速心算，“如果是‘灰灰’的速度……大概……一两天的航程？可能更远。”
不算近，但目标明确了！
“调整方向！”王超毫不犹豫地下令，“把所有帆都利用起来！陈威，注意海流，尽量借力！李娜，重新规划淡水和食物配给，我们要进行一段时间的定向航行了！”
希望，如同阴霾天空下突然射出的一缕强光，瞬间驱散了连日来的低迷。所有人立刻行动起来，充满了干劲。
筏子调整了那面破帆的角度，王超和陈威用木板做的桨也挥舞得更卖力了。虽然速度依旧慢得感人，但这一次，他们知道自己要去哪里。
接下来的两天，他们朝着翼龙指引的方向坚定地前进。王超不断根据“灰灰”和“长尾巴”的反复确认微调着航向。越是靠近，心里的期待和忐忑就越是强烈。
那红叉标记的，到底是什么？是废弃的避难所？是某个前哨站？还是……更惊人的东西？
第三天下午，一直站在筏子最高处眺望的李娜，突然猛地放下手中的“望远镜”，声音带着难以置信的颤抖：“前面……你们看！那是不是……是不是一个……塔尖？”
所有人瞬间冲到筏子边缘，眯着眼极力远眺。
在海天相接的灰暗尽头，一个极其细微、但轮廓分明、直指天空的黑色凸起，隐约可见！
那不是垃圾山自然形成的杂乱轮廓，那是规则的、带着明显人工痕迹的几何形状！
“是它！肯定是它！”陈威激动地一拳捶在钢管上。
王超死死盯着那个遥远的黑点，感觉血液都在沸腾。
漂流瓶的秘密，红叉的终点，就在前方！
他深吸一口气，压下心中的激动，沉声道：“减速，小心靠近。‘灰灰’，‘长尾巴’，前出侦查，确认情况，注意安全！”
未知的终点，伴随着未知的风险，已经展现在眼前。
（第一百五十三章 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