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四章：清理门户
厅内死寂，只有王姨娘压抑的啜泣声和粗重的喘息声断续响起。摔碎的青玉碗碎片和泼洒的燕窝狼藉一地，如同此刻王姨娘彻底崩坏的心防与体面。
沈明远胸膛剧烈起伏，盯着瘫软在地的王姨娘，眼神里是滔天的怒火，却又掺杂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犹豫。他猛地转向沈清璃，声音因极力压抑而显得沙哑：“璃儿，你……你身体如何？可还撑得住？”这话与其说是关心，不如说是在混乱中试图抓住一根理智的稻草，思索着如何收拾这难以收场的残局。
沈清璃由青黛扶着，脸色依旧苍白，闻言虚弱地抬眸，眼底却是一片清冷了然。她太了解自己的父亲了，官场沉浮多年，最重声誉，此刻想的，恐怕是如何将这件嫡女被妾室下毒的丑闻悄无声息地摁下去。
“女儿……还撑得住。”她气息微弱，目光却转向地上的王姨娘，带着一种悲凉的坚定，“只是父亲，今日若非女儿侥幸识破，此刻恐怕已是一具逐渐冷却的尸身。姨娘她……为何要对我下此毒手？”
王姨娘仿佛抓住了救命稻草，猛地抬头，涕泪纵横：“老爷！老爷明鉴！妾身只是一时糊涂，鬼迷心窍！妾身是看璃儿日渐得老爷和太后看重，生怕瑶儿往后在府中无立足之地，才……才做了错事！妾身再也不敢了！”她避重就轻，只承认是因嫉妒而行差踏错，绝口不提其他。
沈明远脸色阴沉，手指用力捏着太师椅的扶手，指节泛白。一个因嫉妒而谋害嫡女的妾室，虽然恶毒，但若严格约束，送入家庙清修，尚可勉强保全沈府颜面。他嘴唇动了动，似乎就要做出决断。
沈清璃在心中冷笑一声。果然如此。
就在沈明远即将开口的刹那，沈清璃轻轻抬了抬手，止住了父亲即将出口的话。她转向沈明远，眼神里不再是单纯的受害者的悲愤，而是一种沉静的、近乎冷酷的透彻。
“父亲，”她的声音依旧不高，却清晰地传入每个人耳中，“若只是后宅争风吃醋，女儿或许可以看在姐妹情分上，恳请父亲从轻发落，给姨娘一个改过自新的机会。”
她顿了顿，看着沈明远眼中闪过的讶异，继续缓缓道：“可是，父亲可知道，姨娘用来毒害女儿的‘缠丝萝’，并非寻常药物，而是来自城西的‘济世堂’？”
沈明远眉头紧锁：“那又如何？”
“父亲久在朝堂，或许未曾留意。”沈清璃语气平和，却字字如锤，“这‘济世堂’明面上是间药铺，暗地里……却与宫中某些贵人，以及……一些来历不明之人，往来密切。”
她的话如同在平静的湖面投下一块巨石。沈明远的脸色骤然变了，官场之人的敏锐让他瞬间捕捉到了话外之音。
沈清璃对青黛微微颔首。青黛会意，从怀中取出另一份薄薄的纸笺，恭敬地递给沈明远。
“父亲，这是女儿偶然查到的，王姨娘身边的心腹与外间传递消息的部分记录。其中，多次提及宫中一位‘苏’姓贵人，以及……城外某些行踪诡秘之人。”沈清璃的声音带着一丝恰到好处的沉重，“女儿不敢妄加揣测，只是担心，姨娘此举，是否并非单纯针对女儿，而是……卷入了某些不该卷入的是非之中？若真如此，今日之事一旦轻轻放过，他日东窗事发，恐怕牵连的，就是整个沈氏满门了。”
她没有拿出全部证据，更没有直接点出苏浅月乃至北狄，但给出的信息已经足够沈明远联想很多。勾结宫嫔，暗通外人，谋害有婚约在身、颇得圣心的嫡女……这其中任何一条，都足以让沈家万劫不复。
王姨娘听得面无人色，尖声叫道：“你胡说！没有的事！老爷，她诬陷我！她……”
“闭嘴！”沈明远猛地一声暴喝，声震屋瓦。他死死盯着手中的纸笺，虽然记录简略，但时间、地点、人物代号一应俱全，绝非凭空捏造。他的额头渗出冷汗，先前那点息事宁人的想法瞬间被巨大的恐惧所取代。
他看向王姨娘的眼神，再无半分温度，只剩下冰冷的决绝和一丝后怕。他差一点，就因为顾及家族颜面，将一个可能将沈家拖入万劫不复深渊的祸害留在了身边！
“毒妇！”沈明远从牙缝里挤出两个字，带着彻骨的寒意，“不仅心思歹毒，竟还敢勾结外人，祸乱家宅，险些酿成大祸！”
他不再犹豫，厉声喝道：“来人！将王氏即刻押下去，严加看管！明日一早，便以‘恶疾’为由，送入北郊家庙，永不得返！”
“不——老爷！老爷饶命啊！看在我为你生儿育女的份上……”王姨娘凄厉地哭喊挣扎，却被两个粗壮的婆子毫不留情地堵住嘴，硬生生拖了下去，那绝望的眼神最后定格在沈清璃平静无波的脸上。
厅内再次陷入一片死寂，其余几位姨娘和沈清瑶早已吓得面如土色，瑟瑟发抖，连大气都不敢喘。
就在这时，一直沉默的沈母在嬷嬷的搀扶下，缓缓走上前。她看了一眼被拖走的王姨娘，眼中闪过一丝复杂，随即转向沈明远，声音温和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力量：
“老爷，王氏执掌中馈多年，如今她做出此等恶行，被逐出家门，府中内务难免紊乱，诸多事宜需得重新整顿，以免再生事端，惹人笑话。”
沈明远正在气头上，闻言烦躁地挥挥手：“这些内宅之事，夫人看着处理便是！”
沈母微微颔首，目光扫过在场众人，最后落在脸色苍白却脊背挺直的沈清璃身上，淡淡道：“璃儿如今也大了，此番又受了如此大的委屈，也该学着打理些事务，静静心。便让她暂且跟在我身边，协理一部分内务吧，也好熟悉熟悉，将来出阁了，不至于手忙脚乱。”
沈明远此刻心烦意乱，只求尽快平息事态，想也没想便应允了：“就依夫人所言。”
他没有看到，在他应允的那一刻，低垂着眼睑的沈清璃，嘴角几不可察地勾起了一抹微小的弧度。
王姨娘这个明面上的敌人被清除，她也顺势拿到了部分府中权柄。然而，她清楚地知道，隐藏在幕后的黑手并未揪出，府中乃至朝堂的暗流依旧汹涌。
清理门户，只是第一步。接下来的路，恐怕会更加艰难。但至少，她不再是那个只能被动接招的沈家大小姐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