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智的话，像一颗投入死水潭的巨石，在磐岩镇入口处激起了无形的涟漪。
奥列格和他身后的“地火”成员们，看向布洛妮娅的眼神依旧充满了戒备和敌意。但对于楚智，这个凭借一己之力扭转战局的男人，他们此刻不敢有丝毫质疑。
这就是绝对实力带来的绝对信服。你不服，也得给老子憋着。
希儿紧咬着嘴唇，那双漂亮的紫色眼眸死死地盯着布洛妮娅，仿佛要用目光将她洞穿。最终，她还是极不情愿地“啧”了一声，将巨大的镰刀收回身后，武器消失在空气中，化作点点蓝色的光斑。
“地火”的指挥部内，气氛压抑得能拧出水来。
这是一个由几个生锈集装箱拼接而成的简陋空间，墙壁上挂着一张手绘的磐岩镇地图，几盏昏暗的钨丝灯泡在不稳定的电流下“滋滋”作响，投下摇曳的光影，让每个人的脸色都显得晦暗不明。
楚智毫不在意地一屁股坐在一只军绿色的补给箱上，姿态随意得像是来邻居家串门。三月七和星则一左一右地站在他身后，双手抱胸，表情严肃，活像两尊从德云社出道的哼哈二将，为自家大佬镇场子。
丹恒则找了个最远的角落，倚着冰冷的金属墙壁，闭目养神，对周围的剑拔弩张恍若未闻，仿佛入定了一般。
布洛妮娅被“请”到了最里面的椅子上，她低着头，银灰色的长发垂下，遮住了脸上的表情。但那微微颤抖的肩膀，还是暴露了她内心的惊涛骇浪。
奥列格和希儿站在一张锈迹斑斑的铁桌边，他们身后是几名“地火”的核心成员，每个人身上都带着伤，眼神里充满了疲惫和仇恨。他们代表着整个下层区，等待一个解释，或者说，一个审判。
“先生。”终究是年长的奥列格率先打破了沉默，他的声音沙哑而沉重，像被砂纸打磨过，“我敬重您的力量，也感谢您的帮助。但是……她是可可利亚的女儿。把她留在这里，就像是在我们身边埋下了一颗随时会引爆的炸弹。”
希儿的眼神更是毫不掩饰杀意，她向前一步，手按在了桌面上，发出“哐”的一声闷响：“没错！上层人没一个好东西！今天放过她，明天她就会带着那群银鬃铁卫的走狗，把这里夷为平地！”
她的话音刚落，身后的“地火”成员们立刻发出附和的低吼，一道道不善的目光齐刷刷地射向布洛妮娅。
布洛妮娅的身体抖得更厉害了，几乎要把那把单薄的椅子摇散架。
楚智却没有急着反驳，他甚至没有看咄咄逼人的希儿。他抬了抬眼皮，目光投向角落里的丹恒。
“丹恒，闭着眼都能睡着？有什么发现吗？”
这突如其来的一问，让所有人都愣住了。现在这情况，问那个一直状况外的闷葫芦干嘛？难道他闭着眼睛就能通晓过去未来？
丹恒缓缓睁开眼睛，清冷的眸子里没有一丝波澜。他手中不知何时多了一叠泛黄的纸质文件，那是刚刚奥列格拿出来的裂界怪物出没记录。
“我检查了磐岩镇过去二十年的所有裂界活动报告。”丹恒的声音一如既往的沉静，却带着一种让人不得不信服的力量，“裂界生物的出现，存在一个明显的周期，如同潮汐。每隔一段时间，就会有一个活跃期，之后便是相对安全的平稳期。”
他修长的手指捻起一页记录，将其翻到了最新的一页：“但我们昨天遭遇的袭击，其规模和强度，都远超历史上任何一次记录。更关键的是，它发生在预测中的‘平稳期’，没有任何前兆。”
丹恒抬起头，目光扫过奥列格和希儿震惊的脸。
“这不像是自然的潮汐，更像是有人在背后，人为地掀起了一场海啸。”
“人为？！”
奥列格和希儿脸色骤变，异口同声地惊呼出来。
这个可能性，他们从未想过。在下层区居民的认知里，裂界和怪物，就是和头顶冰冷的地层一样，是与生俱来的天灾。人力如何能干预天灾？
楚智满意地点了点头，接过了丹恒的话头。他的目光终于从丹恒身上移开，像一把精准的手术刀，切向了风暴中心的布洛妮娅。
“一场足以毁灭整个磐岩镇的海啸，恰好发生在我们到来的这一天。而海啸之后，你，大守护者的继承人，就‘恰好’出现在了这里。”
他从补给箱上站起身，一步，一步，走向布洛妮娅。他走得很慢，皮靴踩在水泥地上，发出清晰的“哒、哒”声，每一步都像是踩在所有人的心跳上。
“告诉我，布洛妮娅·兰德，”楚智在她面前站定，居高临下地看着她，语气平淡却带着千钧之重，“你觉得……这一切，真的只是巧合吗？”
布洛妮娅猛地抬起头，那张苍白的小脸上写满了震惊和迷茫，泪水在眼眶里打转：“我……我不知道！我只是想下来……寻求一个真相！”
“真相？”楚智的嘴角勾起一抹微不可察的弧度，他没有直接回答，而是抛出了一个问题。
“我们换个角度思考。如果今天我们不在，磐岩镇会怎样？”
这个问题让奥列格和希儿的脸色一白。
“会被摧毁……就算侥幸挡住，也必定损失惨重。”奥列格沉声回答，声音里带着后怕。
“很好。”楚智的目光转向布洛妮娅，“在一个被摧毁、居民陷入绝望和仇恨的磐岩镇，你，大守护者的继承人，‘恰好’地出现……你猜，你会得到什么样的‘欢迎仪式’？”
楚智的话像一把冰冷的锥子，狠狠扎进了布洛妮娅的心里。她的脸色瞬间褪尽了血色。
她想到了！她想到了自己刚出现时，希儿那毫不犹豫挥过来的镰刀！如果不是楚智……她不敢再想下去。那冰冷的刀锋会毫不留情地切开她的喉咙。
看到布洛妮娅的反应，希儿和奥列格也陷入了沉思，脸上的敌意消减了些许，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更深的凝重。这个推论让他们背脊发凉。
楚智没有停下，他话锋一转，像经验老道的猎人，将目标对准了另一个猎物。
“希儿，换你了。你为什么会去上层区刺杀可可利亚？”
“啊？”希儿明显没想到火会突然烧到自己身上，愣了一下才回答，“我、我是听人说，矿区那边有一个废弃的旧通道，能直通上层区。本来……我只是想带几个人上去弄点药品回来。”
“只是弄点药品？”楚智追问，“那后来为什么会变成一场差点送掉你们所有人性命的‘刺杀’？”
“本来没想搞那么大的，”希儿有些烦躁地抓了抓头发，“我们到了上层区，躲在一个巷子里。队伍里有个人就提议，说咱们来都来了，干脆干票大的，直接去把可可利亚给宰了，下层区不就有救了？我当时……当时脑子一热，就答应了。”
听到“宰了可可利亚”，布洛妮娅刚刚平复一点的心情又激动起来，对着希儿怒目而视：“你敢！”
希儿可不惯着她，立刻回瞪过去：“我有什么不敢的？要不是她，下层区会变成这样？！”
“好了。”楚智抬手制止了即将爆发的争吵，他的声音不大，却带着不容置疑的权威。“希儿，仔细想，那个在最关键的时刻，给你‘脑子一热’建议的人，是谁？”
希儿努力回忆着，眉头紧锁：“人太多了，有点乱……我想想……好像是个……蓝头发的家伙。”
蓝头发！
这个关键词一出，楚智、三月七和星的脑海里，几乎同时浮现出那个满嘴跑火车，脸上挂着商业假笑的男人。
“桑博？”楚智试探着问。
“对！对对对！就是他！”希儿一拍巴掌，恍然大悟，“我想起来了，就是桑博那家伙！”
她脸上露出一丝感激：“说起来，他还帮了我们不少忙呢。有好几次我们快断粮了，都是他偷偷告诉我们上层区的粮仓位置，还给我们规划了最安全的路线。桑博可是咱们的大恩人！”
“噗——”三月七一个没忍住，差点笑出声，又赶紧捂住嘴，憋得小脸通红。星也是一副“你认真的吗”的表情，嘴角疯狂抽搐。
好家伙，这不就是传说中的“被人卖了还帮着数钱”吗？还是升级版，数完钱还得给人家发一张“五星好市民”奖状。桑博这操作，简直秀得头皮发麻。
“救济粮！”布洛妮娅突然尖叫起来，她激动地站起身，指着希儿，“你们偷走的那些粮食，是分发给各个区域的救济粮！其中有很大一部分，就是准备送往下层区的！”
“哈？”希儿也火了，“送往下层区？你骗鬼呢！我们什么时候收到过上层区一粒米？那些粮食不都烂在你们的仓库里，最后喂了裂界的怪物吗？我们不自己去拿，难道等着饿死？”
“那是因为……”布洛妮娅想解释运输和审批的流程，但话到嘴边，却发现那么苍白无力。在生死面前，任何流程和规章都显得像个笑话。
就在这时，指挥部的门被推开，姬子和瓦尔特走了进来。
“情况不太对。”瓦尔特表情严肃，他环顾一周，将所有人的反应尽收眼底，“我和姬子在镇子里转了一圈，发现了一些奇怪的流言。”
姬子接口道：“有人在暗地里传播消息，说布洛妮娅小姐是奉了可可利亚的命令，来下层区探查‘地火’的虚实，准备将你们一网打尽。甚至还有人说……楚智先生你是她花钱雇来的保镖，是上层区的帮凶。”
此言一出，奥列格和希儿身后的几个“地火”成员，看向楚智的眼神瞬间就变了。刚刚建立起的信任，此刻又摇摇欲坠。
楚智却笑了。
他伸出手指，分别指向布洛妮娅和希儿，然后画了一个圈，将所有人都圈了进去。
“现在，你们明白了吗？”
“有人，在故意挑拨上层区和下层区的关系。他告诉你们，上面的都是压迫者；又告诉上面的人，下面的都是暴徒。他制造袭击，让你们的仇恨加深；他散播流言，让你们的误会固化。”
“无论是布洛妮娅你，还是希儿你，你们都只是他棋盘上的棋子。”
奥列格的嘴唇动了动，他想反驳，却发现楚智的每一句话都合情合理，逻辑无可挑剔。但他几十年来形成的观念，又让他无法立刻接受这个颠覆性的结论。
“……这只是你的猜测，先生。”他最终还是艰难地说道，“你没有证据。”
“证据？”楚智的笑容里带着一丝不屑和强大的自信，“很简单。”
他转过身，目光穿透了指挥部的墙壁，仿佛看到了那个正在暗处搅动风云的蓝发身影。
“把他抓出来，不就有证据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