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坳里那股子暂时的安稳气儿，一下子给搅和没了。玄诚老道那句话像根冰锥子，扎得我心里发毛。有东西在打封魔匣的主意？还摸到这儿来了？我下意识攥紧了怀里的雷钥，手心有点冒汗。
墨先生也睁开了眼，眼神跟刀子似的扫过山坳外面那片黑沉沉的、只有雷光偶尔撕开一条缝的夜。他没说话，但按在剑柄上的手指节绷得发白。阿虎还昏昏沉沉地靠着石头，没察觉这暗地里的风波，可这更让人揪心。
玄诚老道冲我微微摇头，示意别声张。他双手依旧按在匣子上，指头底下透出的白光稳了不少，可额角的汗珠子没停。他在跟那暗地里的窥探较劲，拼着伤没好利索，也得把匣子捂严实了。
这一宿，没人能踏实调息了。我竖着耳朵，把灵觉像撒网一样铺开，拼命去捕捉任何一点不寻常的动静。山坳外头，雷还是有一声没一声地砸着，轰隆隆的闷响震得地皮子发颤。风刮过焦石头缝，发出呜呜的鬼叫。可除了这些，好像……又啥也没有。太静了，静得让人心里头发慌。那感觉，就像被啥东西在暗处死死盯着，后脖颈子凉飕飕的。
熬到天边泛起鱼肚白，那雷云压得更低，光线昏沉得跟傍晚似的。墨先生悄没声地站起来，猫着腰，像片叶子似的飘到山坳口子那儿，扒着石头缝往外瞅了好一阵，才缩回来，脸色更沉了。
“没见着人影，”他声音压得极低，“但西边那片乱石坡，有刚留下的痕迹，脚印很浅，像是故意抹过，可没抹干净。还有股子……阴惨惨的腥气，跟昨天弄死那黑苗斥候的味道有点像，但又不太一样。”
不是冰狱魔君那伙人？是另一拨？我头皮有点发麻，这万雷山脚下，咋成了香饽饽了，谁都想插一脚？
玄诚老道缓缓吐出一口浊气，收了按在匣子上的手。那匣子表面的光晕彻底稳了，连嗡鸣声都听不见了，静得吓人。“对方退了，”他声音带着疲惫，“只是试探，没敢硬来。但也说明，咱们藏不住了。”
他看向我们，眼神决绝：“不能再耽搁了。老道伤势已无大碍，封魔匣暂时稳住了。今日必须动身，往山里头走，找内层雷眼。只有到了那儿，借万雷山核心的煌煌天威，才能彻底隔绝外界窥探，争取到喘息之机。”
往山里头走？我看着外面那电闪雷鸣、跟地狱入口似的景象，嗓子眼发干。那可不是闹着玩的。
“阿虎咋办？”我瞅了眼还在昏睡的阿虎，他脸色灰白，呼吸微弱，这样子咋赶路？
墨先生走过去，探了探阿虎的脉，眉头拧成了疙瘩：“伤势恶化了，邪毒入体，靠真元吊着命。必须尽快找到对症的灵药，或者有高人驱毒，不然……”他没说下去，但意思都明白。
玄诚老道叹了口气，从怀里摸出个小玉瓶，倒出一粒碧莹莹、散发着清凉药香的丹丸，塞进阿虎嘴里。“这是‘清心化毒丹’，能暂时压住毒性，护住心脉。但撑不了太久，顶多两三日。咱们得尽快找到安全的落脚点。”
给阿虎喂了药，我们又简单吃了点干粮。那肉干硬得硌牙，水也没多少了，只能润润嗓子。气氛沉闷得压人。
收拾停当，玄诚老道打头，墨先生背着阿虎，我断后，一行人小心翼翼地钻出了这个待了没几天的山坳。
一脚踏出去，那股子毁灭性的压力扑面而来。空气里噼啪作响的电粒子打得人脸皮发麻，狂风卷着沙石，迷得人睁不开眼。头顶上雷云低得仿佛伸手就能够着，一道道刺眼的闪电就在不远处劈落，炸得地动山摇。我们得猫着腰，紧贴着陡峭的、焦黑破碎的山壁往前挪，每一步都得瞅准了，生怕踩到裂缝或者滑倒。
玄诚老道走得很慢，一边走一边闭着眼感应，像是在雷暴的狂潮里找那条看不见的、稍微平静点的细流。有两次，他猛地停下，拉着我们往旁边一块巨岩后面躲，刚藏好，原先站的地方就被一道粗大的雷柱轰成了焦坑。这老道对雷元感应的本事，真是救命的玩意儿。
越往里走，景象越吓人。地面不再是石头，而是一种被雷火反复灼烧、融化又凝固形成的、琉璃状的诡异物质，踩上去滑溜溜的。巨大的裂缝纵横交错，深不见底，裂缝里不是黑暗，而是翻滚的、蓝白色的电浆，发出令人牙酸的滋滋声。空气灼热，呼吸都烫嗓子，还带着一股浓烈的金属电离的味道。
我的灵觉在这里几乎成了半瞎。周围狂暴的雷元能量像沸腾的开水，干扰太强了，根本分辨不出细微的动静。那被窥视的感觉时有时无，像个鬼影似的缠着，让人心神不宁。
走了大半天，人人精疲力尽。阿虎在墨先生背上偶尔发出痛苦的呻吟，听得人心焦。正当我们想找个地方歇歇脚时，前方一处拐角后面，突然传来一阵极其微弱的、像是金铁摩擦的“咔嚓”声，很轻，但在单调的雷声背景里，格外刺耳！
我们立刻停下，屏住呼吸。墨先生把阿虎轻轻放下，握紧了剑。玄诚老道示意我们隐蔽到一块崩塌的巨石后面。
我悄悄探出半个脑袋，朝声音来处望去。只见拐角那边，一片相对平坦的、布满琉璃碎片的空地上，竟然散落着几具焦黑的骸骨！骸骨形状怪异，不像是人，也不像寻常妖兽，倒像是某种……机关造物？骸骨旁边，还有一些碎裂的、闪着金属光泽的零件。
而在那些骸骨中间，站着一个东西。
那东西约莫半人高，通体由一种暗沉沉的、非金非木的材料构成，形状像一只巨大的蜘蛛，但关节处是精密的齿轮和轴承，八条长腿的末端是锋利的金属尖刺。它的“头部”没有眼睛，只有一个不断旋转的、散发着微弱红光的晶石。此刻，它正用一条前腿，笨拙地拨弄着地上一块较大的金属碎片，发出“咔嚓咔嚓”的声响。
这是……傀儡？机关兽？
看那做工和材质，绝非南疆苗寨的风格，倒像是中原修真界那些擅长炼器的宗门的手笔。它怎么会出现在万雷山这种绝地？而且看样子，是跟什么东西打了一架，被打残了？
就在我们惊疑不定时，那蜘蛛傀儡似乎感应到了什么，头部的红色晶石猛地停止旋转，对准了我们藏身的方向！同时，它破损的胸腔里，发出一种尖锐的、如同哨子般的鸣响！
“被发现了！”墨先生低喝一声。
话音未落，那蜘蛛傀儡八条腿猛地一蹬，速度快得惊人，化作一道黑影直扑过来！同时，它张开布满锯齿的金属口器，喷出一股墨绿色的、带着刺鼻酸味的液体！
“闪开！”墨先生一把推开我，青锋剑出鞘，剑光如练，精准地劈向那股毒液！
“嗤——！”
毒液被剑光斩开，溅落在琉璃地面上，立刻腐蚀出一个个坑洞，冒起白烟！好烈的毒性！
而那蜘蛛傀儡已经冲到近前，锋利的金属尖刺直刺墨先生胸口！墨先生侧身闪避，剑尖顺势点向傀儡的关节连接处！叮当脆响，火花四溅，那傀儡的材质极其坚硬，墨先生的剑竟只能留下浅浅白痕！
“这东西外壳太硬！找弱点！”玄诚老道急声提醒，他不能轻易动用真元，以免引动封魔匣。
我反应过来，这玩意儿是傀儡，肯定有驱动核心！我凝聚雷罡，观想【震邪印】破坚真意，一道高度压缩的紫金色电蛇射向傀儡头部那旋转的红色晶石！
“啪！”
电蛇击中晶石，爆出一团电火花！那傀儡身形猛地一滞，发出更加尖锐的鸣叫，动作明显变得迟滞混乱！有效！
“攻击它的核心和关节！”我大喊。
墨先生会意，剑法一变，不再硬拼，专挑傀儡腿部的关节缝隙和胸腔破损处攻击！剑光如雨点般落下，虽然无法一击致命，但不断削弱着它的行动力。
那蜘蛛傀儡疯狂挥舞着尖刺，喷吐毒液，但动作越来越慢，最终被墨先生一剑刺入胸腔破损处，绞碎了内部机括，冒着一股黑烟，瘫倒在地，不动了。
我们松了口气，上前查看。这傀儡制作精良，绝非寻常之物。它为什么会在这里？是谁派来的？跟那个窥探封魔匣的存在有没有关系？
墨先生用剑尖挑开傀儡胸腔的残骸，里面除了齿轮连杆，还有一小块已经烧焦的、刻着复杂符文的玉牌碎片。
“这是……‘天工府’的标记？”墨先生捡起碎片，仔细辨认，脸色微变。
天工府？中原以炼器着称的大宗门？他们也插手南疆的事了？
还没等我们理清头绪，四周的雷声突然变得密集狂暴起来！天空中的雷云如同沸水般翻滚，无数道闪电如同收到了号令，开始向我们所在的这片区域集中轰击！
“不好！这傀儡刚才的鸣叫是信号！它在召唤雷暴！”玄诚老道骇然失色，“快走！离开这里！”
我们顾不上细究，墨先生背起阿虎，我和玄诚老道紧随其后，拼命向雷暴相对稀疏的区域狂奔！身后，闪电如同瀑布般倾泻而下，将那片空地彻底化为雷狱！
死亡的阴影，再次紧紧追了上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