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志峰的头颅在落地之后，凝固的瞳孔里仍残留着难以置信的惊愕，死死盯着李游和赵长鹏的方向。
粘稠的鲜血如同蜿蜒的暗红色溪流，在冰冷粗糙的地砖上肆意漫延、汇聚，散发出浓烈的铁锈腥气。这鲜血淋漓的残酷景象，极大触动人的神经。
“呕——！”
赵长鹏俯身在地，痛苦呕吐，身体几乎躬起来。
李游也是皱着眉，轻轻拍着赵长鹏的后背。
四周，坊市内，众多摊主也注意到了这里的情形，但他们只是看了周云峰的尸体一眼，就挪开了目光。
继续麻木地望着前方，等待下一个顾客。
李游问赵长鹏：“你觉得该杀他吗？”
赵长鹏把肚子里的东西吐得一干二净，屁股坐在地上，无奈地望着李游：“你非要我出手吗？”
李游摇摇头：“我不知道你会不会动手。”
赵长鹏问：“如果我没有出手呢？”
李游挥手释放出一团火焰，将周云峰的尸体焚烧干净，随手收起他的储物袋：“如果你没出手，我会出手。”
赵长鹏咧着嘴笑了笑：“你说的都是废话。””
之后，他眼神发直，怔怔望着空荡荡的地面：“第一次杀人，有些懵。”
“我以前，总觉得自己是去抓杀人犯的，没想到我成了杀人犯。”
他抬头看向李游：“你第一次杀人是什么时候？”
李游淡淡道：“刚来这里没几天，丹殿的三个人要杀我。”
“都被我弄死了。”
赵长鹏给李游竖起大拇指：“还是你厉害。”
“只不过现在，这个周云峰，并没有要杀我……我就给他砍死了，我感觉我有点残暴了。”
“他们做的事本身也够残暴……”
赵长鹏眼中迷茫之色很多，他问：“我有些疑惑。”
“这个周云峰，干了这么伤天害理的事情，为什么跟你讲述的时候，却是一脸兴奋与得意呢？”
“明明……你在海蓝星的时候，已经表现得那么刚了。”
轰——
他的疑问刚刚落下，
天空之上，又有一道恐怖的遁光飞驰而来。
强大的威势散尽，一个周身散发着四道台之力的筑基修士，蓦然冲破方式上方的防护光幕，降临，直视两人：“周志峰是你们杀的？”
李游嘴角轻轻勾起，淡淡道：“我是暗炎少尊，他是我杀的！”
说着，周身释放出恐怖的暗炎之力。
这筑基修士是一个四十多岁的马脸中年，原本面色冰冷，带着兴师问罪的杀气。但此刻听到李游名号的刹那，立即目光大亮。
李游又补充道：“我看重了你们在这里的商业模式，决定过来看看。”
“刚才那个周云峰不识趣，被我随手杀了。”
“杀得好！”马脸筑基声音颤抖，带着激动：“少尊大人您杀得漂亮！那等蠢货，死不足惜！”
“就让在下为您介绍我们……”
“……”
十分钟后。
李游释放出《离火术》，将马脸中年也抹除。
在应龙逆鳞加持的火焰术法之下，马脸中年，四道台的强者，甚至连一声惨叫都没来得及发出，就被瞬间抹杀。
而望着马脸中年被烧死的灰烬。
赵长鹏却没有再感到恶心，只有一抹愤怒充斥在他的双眸。
他看向李游，声音发紧：“这个人，也毫不犹豫地向你介绍这卖命生意……”
“而且，同样兴奋，没有顾忌。”
“这……”
李游上前捡起马脸中年的储物袋，声音低沉：
“这说明，在他们眼里，买卖普通人的性命，用欺诈的手段，将人如牲口一般去使用……早就是已经是常态了。”
“常态到，他们见到一个‘上层人’，就会下意识地认为对方必定也是同道中人，也做着同样的勾当。”
“常态到，虽然我在海蓝星已经出现过许多次，甚至曾经还严令禁止过其他位面行者压榨普通人……”
“他们依旧会觉得，‘暗炎少尊’这样的人物，骨子里也必定喜欢这种血腥的‘生意’。”
“这说明……”
李游轻声道：“以往他们见过太多类似于暗炎少尊的人，嘴上满口道义，那其实也只是欺骗普通人的手段，关起门来，手段之黑，心肠之狠，比他们有过之而无不及。”
“所以，他们根本没有丝毫的犹豫。”
“得知我对他们的生意感兴趣，就迫不及待向我推销。”
“这是一种通行的规则。”
赵长鹏怔怔望着李游，似乎明白了李游的目的。
这时，李游转身看向他，笑道：
“你刚才说，周云峰虽然很残暴，但并没有要杀你，你去杀他，心里不舒服。”
“这种状态，其实在我身上出现了很久。”
“刚来这里的时候，举目无亲，一切都很陌生，我只想在这残酷的浑灵界里活着……”
“所以那些丹殿的人要杀我时，”
“我只能把他们杀了。”
“他们不死，我就得死。”
“后来……”
“章明那些人，把手伸到你们身上了，你们是我的朋友。”
“我不能看着你们死。”
“我只能选择刀刀见血，将他们彻底解决。”
“然后告诉位面行者，不许在海蓝星对普通人出手。”
“现在呢……”
李游望着坊市四周麻木的麻木的人：“我意识到两件事。”
赵长鹏问：“什么？”
李游道：“第一件事，是巡界使和我说的。”
“这世间规矩混乱，有的规矩该守，有的规矩该砸烂。”
赵长鹏回想着李游方才说的话，有些明白：“第二件事呢？”
李游道：“第二件事，还是巡界使说的。”
“他说，无论是守规矩，还是砸烂，都需要勇气。”
赵长鹏：“勇气？”
李游道：“是的。”
“有一句话，叫做能力越大，责任越大……如今海蓝星里，我的实力最强，有些恶心的事情，如果我不去解决，就没人能解决。”
“这段时间，我一直在看到一些恶心的事情在我身边发生，”
“这些规则，与我们高中课本里描绘的光明世界完全不一样。不断有人告诉我，那就是真实的规则，上层社会就是这么运转的。”
“我也因为那些人没有对我出手，或者没有对我的朋友出手，就无动于衷。”
“这看似是自我保护，明哲保身的智慧……”
“实际上，就是没有砸烂规则的勇气。”
说到这里，李游拍拍赵长鹏的肩膀：“现在我有了。”
“所以有了暗炎会。”
……
……
“那我呢？”赵长鹏望着李游。
李游笑了笑：“看你咯。”
“治安员大人。”
赵长鹏回想起自己中二时期希望成为治安员的经历，眼角抽搐：“跟这有关系吗？”
李游道：“当然有了。”
“治安员的职责，是保护普通人的安全。”
“职责其实……”赵长鹏话说一半，停了下来：“所以，你是希望，我来带领暗炎会，成为一个真正的强大的治安员，守护一些东西。”
李游道：“是的。”
“比如这个坊市，和类似于这个坊市的东西，要全部砸烂。”
“我在这几天也挺纠结……但后来看到一句话。”
“杀人安人，杀之可也，以战止战，虽战可也……”
赵长鹏有些恍惚：“李游，你学霸的样子真令我陌生……”
后半句他没说，他感觉李游似乎在这段时间里，成熟了很多很多。
李游却只是笑了笑，目光投向远方：
“而且……”
“这个目的，只是暗炎会的第一个目标而已。”
“后续，”
“暗炎会可能要做更多。”
“我，我们，要承担更多起更多的东西。”
“还有更多话可以形容我们要做的事，但我不想形容了。”
赵长鹏突然笑了笑。
紧接着两人都笑了起来。
……
……
很快，两人召集暗炎会的成员，
找到黑水盟在坊市周围的据点，将他们的核心成员一网打尽。
将他们用来迷惑其他位面行者的牛荤散也都全部收走。
这算是暗炎会的第一次行动。
而这次行动，也在牧野城打出了一些小小的威风。
但也仅限于此了。
许多山河郡的大势力，也仅仅是知道了暗炎会的名字。
认为这是一个暗炎少尊给自己的手下与追随者所起的名字。
至于清扫黑水盟？在他们眼中，不过是两个上不得台面的小组织之间一场无足轻重的内斗罢了。
不值一提。
他们完全想象不到，这样一个小小的势力……在将来，会成为一个怎样的存在……
……
……
三天的时间转瞬而过。
这一天，牧野城，城中心，人声鼎沸，灵气激荡。
无数来自东域四郡的修士，聚集于此。
玄枢楼牧野分楼举办的拍卖盛会，即将在此拉开帷幕。
大街上随处可见炼气七层以上的修士，平日里，在牧野城他们并不常见，今天都冒了出来。
可他们连本次拍卖会的进入资格都没有，只能在外围围观，做一些衍生出来的小生意。
本次拍卖会的真正参与者，
是那些筑基，金丹，甚至元婴。
而他们，并不在拥挤的道路上走，而是御风而行，或驾驭着华美的飞行法器，如同流星般划过牧野城的上空。
整个牧野城的中心区域，早已被汹涌的人潮和强大的气息塞满，水泄不通。
那些灵气氤氲、装饰华美的顶级酒楼与客栈，此刻连寻常的筑基修士都一房难求。
唯有三道台以上，才可勉强找到一处仙家酒楼房间。
至于平日里那些最高档，俯瞰全城的天字号酒楼顶层，更是早已被各方巨擘预订一空，一位难求。
此时，
在牧野城公认的巅峰之所——天香楼顶层。
那间俯瞰全城的“揽星阁”内。
这里，装饰极尽奢华之能，灵气浓郁得几乎化为薄雾。
来自紫光圣地的赵真传，一袭素雅宫装，气质清冷如九天玄月，正平静地端坐于主位的紫檀灵木椅上。
她周身气息内敛，却自有一股令人不敢直视的威严弥漫开来。
在她的面前，
贺怀正跪在地上汇报：“真传大人，已经查明。”
“玄枢楼里，所得到的这些纯净禁忌物质，可能都来自海蓝星。”
“而那暗炎少尊，很有可能就是掌握通往海蓝星方法的位面行者。”
“此外，玄枢楼李氏一脉的子弟，李游，已被证实与暗炎少尊存在某种紧密联系。”
“正因如此…才有了今日这场备受瞩目的拍卖盛会。”
赵真传淡淡道：“让你警告玄枢楼，意思传到了吗？”
贺怀身躯一颤：“意思送到了玄枢楼。”
“其中孙家反应最为激烈，表现出极大的惶恐不安，言辞恳切，姿态极低，乞求圣地宽宥。”
“可……”
“可什么？”
“可如今，主持玄枢楼的家族是李家，李家却说，他们玄枢楼只想做生意，无意冒犯圣地，希望圣地高抬贵手，行个方便。”
赵真传那双古井无波的眸子里，骤然掠过一丝冰彻骨髓的杀意。
但她什么都没说，闭上了眼睛。
贺怀连大气都不敢喘一口，维持着跪伏的姿势，静静等待着。
房间内弥漫着一种压抑的气氛，仿佛连流动的灵气都凝固了。
良久，赵真传缓缓睁开眼睛：“李家，僭越。”
“但巡界使尚在牧野，不便直接动手。”
“但暗炎少尊，必须死。”
她目光落在贺怀低伏的头顶上，语气不容置疑：“这件事，就交给你了。”
贺怀身躯一颤：“真传大人饶命！上任殿主贺荣，便是死在了那巡界使剑下啊！”
“属下…属下还想多侍奉真传大人几年，为圣地尽忠！”
赵真传轻轻敲击桌子：
“在浑灵界杀他，自然会惹怒巡界使。”
“但你可以不在浑灵界。”
贺怀猛地抬起头，瞳孔剧烈收缩，仿佛听到了什么不可思议的事情：“您…您的意思是……”
赵真传淡淡道：“你准备准备，拍卖会结束之后，进入海蓝星。”
“在海蓝星突破化神，杀了那暗炎。”
“帮助圣地解决麻烦。”
“事成之后，下一任七十二宗宗主的位置……就是你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