巷子拐角。
那个鹰钩鼻的老毛子,视线盯在陆峰的帆布包上。
他觉得自己可能找到了那比一百份地图,都更加珍贵的东西。
陆峰的身体,没有动。
撞他的那个汉子已经骂骂咧咧地走远了,苏晓倩还在为他打抱不平。
但这一切,都已经被陆峰的感知,推出了核心范围。
他的世界,在那一瞬间,被压缩成了一条直线。
直线的起点,是那个老毛子的眼睛。
终点,是自己。
那个鹰钩鼻,对着身边的同伴,用俄语极快地沟通。
陆峰听懂了。
“跟住他,活的。”
他的同伴,没有任何疑问,点了点头。
然后整个人,像一滴水融入大海,悄无声息地,退入了涌动的人群里,消失不见。
而那个鹰钩鼻,则是若无其事地转过身,开始在一个卖旧书的地摊上,随意地翻捡起来。
一切,都发生在短短几秒之内。
干净,利落,专业。
他们像一张无形的网,以陆峰为中心,悄然张开。
“陆峰同志,你怎么了?是不是刚才那人撞疼你了?”
苏晓倩终于发现了陆的异常。
她看到陆峰站在原地,一动不动,眼神看着前方,却又好像什么都没看。
“没事。”
陆峰声音听不出任何波澜。
他将那个露出来的,画着符号的油布角,用手指不着痕迹地,重新塞回了帆布包里。
他知道。
自己犯了一个致命的错误。
在重生之后,安逸的生活,让他灵魂深处那根“警惕”的弦,有了一丝松懈。
他把现代战争中,那种对细节的绝对掌控,给忽略了。
一个符号。
一个在普通人眼里,鬼画符一样的东西。
却成了一个致命的,暴露自己最大秘密的坐标。
这些人,不是普通的地痞流氓。
他们认识这个符号。
他们知道这符号背后,代表着什么。
“走吧,不是说要去吃锅包肉吗?”
陆峰转过头,微笑看着苏晓倩。
尽量不让这个单纯的姑娘,卷进这滩浑水里。
看起来这滩水很深。
“对对对!就在前面,那家国营饭店的师傅,以前可是在哈尔滨道里菜馆学过徒的,手艺正宗得很!”
苏晓倩立刻被美食吸引了注意力,兴高采烈地在前面带路。
她完全没有察觉到。
在她身后,那个沉默的少年,那双平静的眼眸深处,已经有风暴在凝聚。
陆峰跟在苏晓倩身后,用眼角的余光,扫视着周围。
他看到了。
在人群的另一侧,一个穿着灰色咔叽布正装的男人,正假装在看一个卖零件的摊子。
在他的斜后方,那个贼眉鼠眼的本地男人,混在几个抽烟闲聊的力工中间,眼神却一下一下地,往这边瞟。
还有那个鹰钩鼻。
他已经放下了手里的旧书,不紧不慢地,跟在几米后。
三个人。
形成了一个松散,却毫无死角的包围圈。
陆峰暗自盘算。
敌人的身份?大概率是苏联的特工或者某些特殊机构的人员。
他们的目的?毫无疑问,是自己背包里的东西。
他们的行事风格?从刚才那干脆利落的行为看,非常专业和危险。
如果自己带着苏晓倩,一起走进饭店。
结果会是什么?
或许,他们会等到饭店打烊,在某个无人的街角动手。
或许,他们会更有耐心,一直跟到地质队的招待所。
但无论哪一种,苏晓倩都会成为目击者。
而对于这些人来说,处理掉一个碍事的目击者,就像碾死一只蚂蚁一样。
不能把她卷进来。
绝对不能。
到已经能看见饭店的位置,陆峰的脚步,停住了。
“嘶……”
他忽然倒抽了一口凉气,一只手,捂住了自己的肚子,腰也微微弯了下去。
“怎么了?陆峰同志,你怎么了?”
苏晓倩被他吓了一跳,连忙回头扶住他。
“肚子……肚子有点不舒服。”
陆峰的额头上,甚至冒出了一层细密的汗珠,脸色也显得有些发白。
“可能是昨晚,吹了穿堂风,着凉了。”
他的演技,无懈可击。
每一个表情,每一丝颤抖,都精准地传达出:现在很难受。
“那怎么办?要不要去卫生所看看?”苏晓倩的脸上,写满了焦急和关切。
“不用,老毛病了。”
陆峰摆了摆手,指了指巷子另一头的一个牌子。
“我去上个厕所就行,你先进饭店,把菜点上,先点你的锅包肉,给我来个溜肉段,我马上就到。”
他的语气,听起来有些虚弱。
苏晓倩犹豫了一下。
“可是……”
“快去吧,我一个大男人,丢不了。”
陆峰脸上挤出一个“我没事”的笑容。
看着陆峰那张确实不太好看的脸色,苏晓倩终于点了点头。
“那你快点啊!我等你!”
她关切地嘱咐了一句,一步三回头地,朝着不远处的国营饭店走去。
陆峰一直看着她。
看着她安全的背影,消失在饭店那扇挂着帘子的大门后。
脸上的痛苦和虚弱,瞬间褪去。
取而代之的,是一种如同长白山顶,万年玄冰般的森冷。
陆峰缓缓直起腰。
身体里每一块肌肉,每一根神经,都从刚才那种松弛的状态,瞬间绷紧。
像一头进入了捕猎状态的孤狼。
陆峰转过身。
没有走向那个挂着“厕所”牌子的方向。
而是朝着旁边一条更加僻静,更加昏暗,岔路极多的小巷子,走了进去。
他的脚步,不快。
却很稳。
每一步,都像是用尺子量过一样,精准地落在地面上。
这是在引蛇出洞。
果然。
在拐进巷子的瞬间。
后面那几个分散的身影,毫不犹豫地跟了进来。
他们的动作,明显比刚才快了许多。
那个鹰钩鼻的脸上,露出了猫捉老鼠般的冷笑。
在他们看来。
这个猎物,是察觉到了危险,想要找个复杂的地形逃跑。
太天真了。
一个乡下来的小子,怎么可能在他们的追踪下逃掉?
他们不知道。
自己跟进的,不是一条通往求生的羊肠小道。
而是一条由猎人,亲手为他们选择的,通往地狱的死胡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