黎明前的黑暗被炮火撕裂成碎片。当最后一发炮弹的余音在山谷间回荡，阵地上弥漫着刺鼻的硝烟和死亡的气息。陆小龙从掩体后方抬起头，抖落钢盔上的泥土，他的耳朵仍在嗡嗡作响，但大脑已经飞速运转。
“报告伤亡！”他的声音沙哑却异常冷静，穿透了此起彼伏的呻吟声。
岩迈猫着腰冲过来，脸上混合着汗水和黑灰：“一排伤亡过半，机枪堡被直接命中，老吴和两个兄弟没了……二排侧翼压力很大，扎图布的雷区起了作用，但敌人像疯了一样往上涌！”
陆小龙的目光扫过阵地前方。借着朦胧的晨光，能看到山坡上密密麻麻的身影正在重新集结，军官挥舞着手枪驱赶士兵。吴登这次是铁了心要拔掉这颗钉子，投入的兵力远超以往。
“让伤员全部撤到第二道防线。岩迈，把你的一排剩余人员编入二排，统一由你指挥，死守左翼高地，那是我们的命门，丢了左翼，整个阵地都得完蛋！”陆小龙语速极快，每个字都带着不容置疑的分量。
“是！”岩迈没有丝毫犹豫，转身就去收拢残兵。
陆小龙又抓起野战电话，摇动手柄，但听筒里只有死寂。“通讯全断了！扎图！”他大吼。
扎图从一堆瓦砾后探出头，他的胳膊上缠着临时止血带，血迹斑斑。“营长！电话线肯定被炮火炸断了，我带人去接！”
“来不及了！用信号弹！通知后方指挥部，我们需要炮火支援，坐标E7，F9，G4，覆盖我军阵地前沿三百米区域！”陆小龙一边下令，一边快速在地图上标注。他在参谋部学习的技能此刻派上了用场。
“明白！”扎图掏出信号枪，对着天空发射了三发红色信号弹。这是事先约定的紧急求援代码。
然而，几分钟过去，预想中的己方炮火并未降临。反而是对面的敌军阵地上，再次响起了迫击炮特有的“嗵嗵”声。
“妈的！我们的炮兵被压制了！”一个老兵绝望地喊道，恐慌开始像瘟疫一样蔓延。没有炮火支援，意味着他们要用血肉之躯硬抗敌人的下一次冲锋。
陆小龙心一沉，但他脸上看不出任何波动。他站起身，端起一支上了刺刀的56式冲锋枪，大步走到阵地最显眼的位置。
“都听着！”他的声音不高，却奇异地压过了战场噪音，“指挥部收到了我们的信号！炮火正在准备！但在炮火到来前，阵地要靠我们自己守住！想想你们身后的兄弟，想想那些被吴登害死的亲人！今天，要么让敌人踩着我们的尸体过去，要么就把他们全埋在这座山上！”
他的话像一针强心剂，士兵们看着营长挺拔的身影站在最危险的地方，慌乱的眼神重新凝聚起狠厉的光芒。这些士兵大多是当地人，许多人和吴登有着血海深仇。
就在这时，敌人的冲锋号凄厉地响起。如同潮水般的敌军士兵，在重机枪的掩护下，嚎叫着向山头涌来。子弹像泼雨一样打在阵地前的泥土和沙袋上，噗噗作响。
“进入阵地！准备手榴弹！”陆小龙伏在胸墙后，冷静地观察着敌军的距离。
三百米、两百五十米、两百米……敌人进入了步枪有效射程。
“自由射击！打！”陆小龙一声令下，阵地上所有的武器同时开火。轻重机枪喷出火舌，步枪精准点射，瞬间将冲在最前面的敌军割倒一片。但敌人数量太多，倒下的人很快被后面的人淹没，攻势丝毫不减。
扎图布置的诡雷开始发挥威力。接连不断的爆炸在敌军队形中响起，残肢断臂飞上天空，有效地迟滞了敌人的冲击速度。但敌人显然有所准备，工兵冒着弹雨上前排雷，为步兵开辟通道。
战斗进入白热化。双方士兵在不足百米的距离上互相倾泻子弹，每一秒都有人倒下。陆小龙打光了一个弹匣，又迅速换上另一个，他专挑敌人的军官和机枪手打，枪法精准得令人胆寒。
突然，左翼传来一阵骚动。一股敌军利用地形死角，竟然突进到了岩迈防守的高地脚下，眼看就要攀上阵地。
“营长！左翼吃紧！”有人惊呼。
陆小龙扭头看去，只见岩迈正带着几个士兵用刺刀和工兵铲与爬上来的敌人肉搏，情况危急。右翼和中央的压力同样巨大，根本无法抽调兵力支援。
“警卫班！跟我上！”陆小龙没有丝毫犹豫，带着身边最后一支预备队——由十余名精锐老兵组成的警卫班，扑向左翼。
他们像一把尖刀，从侧后方插入正在攀爬的敌群。陆小龙一马当先，冲锋枪扫倒一片，接着拔出岩坎所赠的“龙”字手枪，近距离点射，弹无虚发。警卫班的老兵们个个身经百战，近身格斗凶狠异常，瞬间将这股突入之敌打了下去。
陆小龙冲到岩迈身边，只见他胳膊上又多了一道深可见骨的伤口，但仍在奋力搏杀。“怎么样？”陆小龙一边换弹匣一边问。
“死不了！”岩迈吐了口带血的唾沫，“狗日的想从这儿突破，做梦！”
然而，危机并未解除。中央阵地由于陆小龙带走了警卫班，火力减弱，敌军主力趁机加强了攻势，多处阵地被突破，展开了惨烈的堑壕战。
士兵们依托每一个沙袋、每一个弹坑顽强抵抗。没有子弹就用刺刀，刺刀断了就用枪托、用工兵铲、用石头、甚至用牙齿。鲜血染红了每一寸土地，呐喊声、惨叫声、枪械撞击声混杂在一起，构成一幅地狱般的景象。
陆小龙在战壕中来回奔跑，哪里最危险他就出现在哪里。他不仅是指挥官，更是战斗的旗帜。他的冷静和勇猛感染着每一个士兵，没有人后退一步。
但伤亡实在太惨重了。建制被打乱，军官非死即伤，弹药也即将告罄。陆小龙看着身边不断倒下的弟兄，心如刀绞，但他知道，此刻绝不能流露出丝毫软弱。
“营长！没子弹了！”一个年轻的士兵带着哭腔喊道，他手里的步枪只能当烧火棍用了。
陆小龙把自己的备用弹匣扔给他：“捡敌人的枪用！就算只剩一口气，也要咬下敌人一块肉！”
时间仿佛变得异常缓慢又异常飞快。不知不觉，太阳已经升高，炙烤着血腥的战场。敌人的攻势似乎也显出了一丝疲态，但仍在持续施加压力。
陆小龙靠在战壕壁上，剧烈地喘息着。他的军装被撕破多处，脸上沾满血污，分不清是自己的还是敌人的。他粗略估计，能战斗的人员已经不足百人，而且弹药所剩无几。
“营长，看来今天要交代在这儿了。”一个满脸硝烟的老兵坐在他旁边，惨然一笑。
陆小龙没有回答，他望向远方，那是SNLA腹地的方向。难道这刚刚崭露头角的“猎鹰”，真的要折翼于此？
就在这近乎绝望的时刻，天空中突然传来一阵异样的呼啸声，不同于之前任何一次炮击。
陆小龙猛地抬头，只见一群炮弹划破长空，带着死亡的尖啸，精准地落在了敌军后续梯队和炮兵阵地的位置！
轰！轰！轰！
巨大的爆炸声接连响起，敌军后方腾起滚滚浓烟，攻势为之一滞。
“是我们的炮火！指挥部收到了信号！”阵地上幸存的人们先是一愣，随即爆发出劫后余生的欢呼和怒吼。
陆小龙长长舒了一口气，感觉几乎虚脱。他赌对了，指挥部的反应虽然慢了，但终究没有放弃他们。
然而，他立刻压下心中的松懈，嘶声喊道：“别高兴太早！炮火只能暂时阻滞敌人！抓紧时间抢救伤员，补充弹药，加固工事！敌人很快就会卷土重来！”
他清楚，这轮炮火只是赢得了喘息之机。吴登付出了如此巨大的代价，绝不会轻易罢手。更残酷的战斗，还在后面。这座血染的山头，还将继续吞噬更多的生命。而他，必须带领剩下的人，在这尸山血海中，杀出一条生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