又是一个周日的凌晨三点半,赵小川又站在了朱雀路古玩城的门口。
这次的风比前几次都大,卷着深秋的寒意,吹得他直打哆嗦,连路灯的光都晃得影影绰绰。他裹紧外套,手指攥得发白,心里明明怕得厉害,脚却不听使唤地往前挪。
走进市场,还是熟悉的昏暗,熟悉的寂静,手电筒的光柱晃来晃去,照得人影扭曲变形。空气里除了灰尘、铜锈和木头的霉味,还多了股说不清的腥气,若有若无地往鼻子里钻。
赵小川揣着手电筒瞎逛,看见有人在袖子里比划价格,有人拿着玉佩反复打量,有人背着麻袋鬼鬼祟祟地走。可他心里却没了之前的兴奋,反倒有股子莫名的寒意。
逛到市场深处,光线更暗了,赵小川突然瞥见斜对面的摊子前,站着个穿青布衫的女人。那女人身形纤细,长发垂到腰际,正对着摊子上的一个铜镜出神,一动不动的,跟个雕塑似的。赵小川闲着也是闲着,就用手电筒往那边照了照,他本来是想瞟下那铜镜是老的还是新的,结果光柱一歪,正好扫过女人的脚。
这一扫,赵小川的呼吸瞬间就停顿了。
那女人没有脚!就那么悬空站着,裙摆下面空荡荡的,离地面还有半尺高。
赵小川吓得手一哆嗦,手电筒 “哐当” 一声砸在地上,光柱在地上乱转,正好晃到女人的脸上。
女人慢慢转过头来,她的脸白得像纸,五官模糊成一团,没有鼻子没有嘴,只有两个黑洞洞的眼窝,正对着赵小川的方向。
赵小川吓得腿都软了,想喊喊不出来,想跑跑不动,只能眼睁睁看着女人往他这边 “飘” 过来。真的是飘,脚不沾地,裙摆不动。
就在他以为自己要交代在这儿的时候,旁边卖铜铃的摊主突然 “咳” 的狠咳了一声,声音不大,但在这安静的地方格外清楚。那女人的身影顿了顿,停下了飘过来的动作,慢慢转回去,继续对着铜镜发呆。
赵小川趁机脚并用地往后爬,爬了两步才撑着地站起来,扭头就往门口跑。手电筒都忘了捡,心脏跳得跟打鼓似的,“咚咚咚” 地撞胸口,脑子里只有一个念头:跑!赶紧跑!这破地方,给我一百块我都不来了!
可他慌不择路,一头撞进了市场最里面的角落,撞翻了一个摆着零碎物件的破布摊子。
“小伙子,走路看着点。”一个沙哑的老太太声音响起。
赵小川抬头,看见一个老太太坐在小马扎上,穿着深蓝色的布衫,头发花白,脸上的皱纹比树皮还深,正低头捡着被他撞掉的东西。她的手边,摆着一个缺了簪柄的玉簪首,青白色的玉质,簪首上雕着一朵石榴花,纹路古朴,正是唐代的样式。
赵小川的心跳慢了半拍,忘了害怕,蹲下来帮老太太捡东西。赵小川的目光早黏在了那枚玉簪首上。他咽了口唾沫,没敢说话,往前挪了半步,主动将右手伸进老太太宽松的蓝布衫袖子里。
指尖刚碰到老太太冰凉的袖口,他就次他用拇指按了两下。
老太太的眉头轻轻皱了皱,摇了摇头,抽出手把玉簪首往破布里面挪了挪,明显是不想卖。
赵小川的轴劲一下子上来了,咬了咬牙,又往前凑了凑,掏出兜里的两百块钱,放在布上,推到老太太面前。
老太太的目光落在他脸上,又扫过布上被他摆过来的两百块现金,眼神里闪过一丝说不清的意味,沉默了半晌,还是摇了摇头,把钱推了回去。 还是 “不卖” 的意思。
赵小川急了,他蹲在地上,双手合十,对着老太太作揖,一遍又一遍地比划“想要”的手势,眼睛里满是执拗。他心里只有一个念头:这是实打实的唐代物件,错过这次,这辈子可能都遇不到了。
老太太被他缠得没办法,浑浊的眼睛里泛起一丝无奈。她终于伸出手,慢慢放进了赵小川的袖子里。
赵小川的心里一阵狂喜,赶紧把手伸进老太太的袖子里。老太太的袖子里冰得刺骨,像揣着块冰,她枯瘦如鸡爪的手攥住了他的手指,力气大得惊人,捏得他指骨生疼。
俩人的手指在袖子里比划着,赵小川比划了个“二”——两百块,又比划了个“零”,强调只有这么多。老太太的手顿了顿,松开了他。
赵小川愣了一下,不敢相信自己的运气,赶紧把两百块钱放在破布上,小心翼翼地拿起那个玉簪首,揣进怀里。他站起身,连滚带爬地往外跑,连头都不敢回,只听见身后传来老太太沙哑的声音:“簪柄……记得找簪柄……”
跑出市场大门的时候,鸡鸣声正好撕裂天际,天蒙蒙亮了。赵小川回头看了一眼,那个老太太的摊子已经消失在晨雾里,连个影子都没有。
回到学校,天已经大亮,赵小川揣着玉簪首,躲在图书馆最偏僻的角落,哆哆嗦嗦地掏出来。青白色的玉质温润细腻,石榴花的雕工古朴大气,边缘的小缺口更添了几分岁月感。他越看越心惊,这玉簪首的样式,和古籍里记载的“唐天宝年间长安仕女簪饰”一模一样!
他不敢找教授鉴定,也不敢跟宿舍的人说,只敢把玉簪首藏在枕头底下。可从那天晚上开始,怪事就没断过。
夜里,他总能听见枕头底下传来窸窸窣窣的声音,像有人在缝衣服。有时半夜醒来,会看见月光透过窗户,在地上投下一个女人的影子,长发垂地,没有脚。
更恐怖的是,他开始做梦。梦里全是千年前的长安城,朱雀大街灯火通明,鬼市上人头攒动。一个穿窄袖襦裙的女子,拿着一支完整的石榴玉簪,对着他笑。那女子的脸,正是他在鬼市上看见的那个——没有五官,只有两个黑洞洞的眼窝。
赵小川每次都被吓醒,枕头底下的玉簪首凉得像块冰,沾着他的冷汗。他试过把玉簪首扔进垃圾桶,结果第二天一早,它就安安稳稳躺在他的枕头底下。他骑车跑到郊外,把它埋在一棵老槐树下,可当晚回宿舍,那青白色的玉簪首还是静静贴着他的枕巾,甚至沾着点泥土的腥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