通道内漆黑一片，空气浑浊，弥漫着浓重的尘土和金属锈蚀的气味。陆寒江手持一颗夜明珠，昏黄的光线仅能照亮前方数步之遥，更深处是吞噬一切的黑暗，仿佛巨兽的咽喉。
脚下是湿滑的台阶，布满了青苔。林微熹紧跟在陆寒江身后，一只手拽着他的衣角，另一只手举着自己的小火折子，紧张地观察着四周。墙壁是粗糙的石块垒成，触手冰凉。
“跟紧我的脚步，不要乱碰任何东西。”陆寒江的声音在狭窄的空间里显得格外低沉，带着不容置疑的威严。
“知、知道了。”林微熹小声应着，感觉自己的心跳声在寂静中格外响亮。
刚走下约莫十几级台阶，走在最后的一名暗卫脚下似乎踩到了一块略微松动的石板。
“咔嚓。”
一声微不可闻的轻响。
“小心！”陆寒江反应极快，猛地将林微熹往自己身边一拉！
“轰隆！”
他们刚才站立位置的上方，一道沉重的、布满尖锐铁刺的闸门轰然落下，砸在台阶上，碎石飞溅！彻底封死了退路！与此同时，通道两侧的墙壁上，无声无息地射出数十根细如牛毛的毒针，覆盖了刚才暗卫所在的位置！
那暗卫虽惊不乱，一个铁板桥向后仰倒，险之又险地避开了大部分毒针，但手臂仍被擦伤了几处，瞬间泛起乌黑！
“有毒！”另一名暗卫立刻上前，掏出解毒丸塞入他口中，并快速处理伤口。
林微熹看着那泛着幽蓝光泽的毒针和沉重闸门，吓得小脸煞白，紧紧攥住了陆寒江的衣袖。【我的娘诶，这哪是旧宅，这是阎罗殿吧！】
陆寒江面色凝重，检查了一下受伤的暗卫，确认毒素暂时被压制，沉声道：“还能行动吗？”
受伤暗卫咬牙点头：“属下无碍！”
“继续前进，加倍小心。”陆寒江下令。退路已断，唯有向前。
接下来的路程，更是步步惊心。翻板、落石、流沙、迷惑性的岔路……各种机关层出不穷，设计之精妙，歹毒之非常，令人叹为观止。若非陆寒江经验丰富，警觉性极高，加上林微熹偶尔能从机关的设计风格和残留痕迹上看出些许端倪，提前预警，他们恐怕早已折损大半。
“这墨家机关术，果然名不虚传。”连陆寒江都忍不住低声感慨。这还只是一处荒废的旁支旧宅，若是墨家核心之地，又该是何等光景？
林微熹此刻也顾不上害怕了，全身心都沉浸在破解这些精妙机关的紧张与刺激中。她发现，这些机关虽然危险，但其核心原理大多基于力学、光学和某种独特的逻辑，与她看过的那些杂书以及周拙的图纸隐隐有相通之处。
“陆大人，你看这个陷阱的触发机制，”她指着一处刚刚避开的连环翻板，“利用了重心的细微变化，而且似乎……留有一线生机？如果反应够快，体重够轻，或许能借力跳过去？”她说着，还比划了一下。
陆寒江看着她亮晶晶的眼睛，以及那跃跃欲试的表情，额角青筋又开始跳动。“……你老实待着，别乱动。”他毫不犹豫地否决了她任何想要亲自尝试的危险想法。
**
不知在黑暗中行进了多久，躲避了多少次致命危机，前方终于出现了一丝不同寻常的微光。
通道尽头，是一扇厚重的石门。石门上没有任何锁孔，而是雕刻着一幅复杂的星图，星辰由各种大小不一的玉石镶嵌而成，闪烁着微弱的光芒。星图周围，环绕着八个可以转动的玉质圆环，上面刻满了天干地支、五行八卦等符号。
“这……这是机关锁？”林微熹凑上前，看着那繁复无比的星图和圆环，感觉脑袋有点发晕，“这怎么解？难道要懂星象历法？”
陆寒江对星象之术也只是略知皮毛，面对如此精妙的机关锁，一时也束手无策。
“《九霄秘录》……”林微熹喃喃自语，努力回忆着那本古籍中的内容，“里面好像提到过‘观星定位，顺逆无常’……还有‘璇玑玉衡，以齐七政’……”
她的目光在星图上逡巡，最终定格在北斗七星的图案上。“璇玑玉衡”……这不就是陆寒江给她的术语清单上的词吗？难道钥匙就在这里？
她尝试着伸出手，轻轻触碰那颗代表“天枢”的玉石。
毫无反应。
她又试着转动那些玉环，依旧纹丝不动。
“不对，肯定有关键。”林微熹不死心，几乎将脸贴到了石门上，仔细观察着每一颗玉石的区别。忽然，她发现代表“开阳”星的那颗玉石，光泽似乎比其他星辰要黯淡一些，而且……似乎可以微微按动？
“陆大人，你按住这颗！”她指着“开阳”星对陆寒江说，然后自己开始尝试按照某种特定的顺序，快速拨动那八个玉环。她的手指飞快地移动，口中念念有词，是在背诵《九霄秘录》中一段看似毫无意义的歌诀。
“天旋地转斗柄移，阴阳逆顺妙无穷……”
随着她最后一个音节落下，第八个玉环归位。
“咔哒……嘎吱……”
一阵沉闷的机括转动声从石门内部传来！紧接着，整幅星图仿佛活了过来，星辰按照特定的轨迹开始缓缓移动、重组！最终，北斗七星的位置发生了偏移，而那扇沉重的石门，在令人牙酸的摩擦声中，缓缓向一侧滑开！
成功了！
林微熹长舒一口气，感觉后背都被汗水浸湿了。她回头，对上陆寒江带着毫不掩饰惊讶与赞许的目光，不由得得意地扬了扬下巴。
【哼，关键时刻，还得靠本小姐的聪明才智！】
石门之后，是一间不算太大，却异常整洁的密室。与外面的破败腐朽截然不同，这里仿佛时间静止了一般。四壁是光滑如镜的黑色石料，上面刻画着更多复杂难懂的图案和符号。密室中央，有一个半人高的石台，石台上，静静地放置着一个东西。
那是一个由不知名金属打造的、结构极其复杂的圆盘状物体。圆盘分为数层，每一层都布满了细密的刻度和活动的部件，中心镶嵌着一块鸡蛋大小、散发着柔和白光的玉石。圆盘周围，还有几个小巧的、可以拨动的玉质指针。
整个物体，散发着古老而神秘的气息。
“这是……‘璇玑玉衡’？”林微熹看着石台上那巧夺天工的器物，喃喃道。虽然与图纸上的“千机匣”形态不同，但那核心的构思和某些局部结构，分明同出一源！
陆寒江眼神锐利，快步上前，但他并没有贸然触碰那圆盘，而是仔细检查石台和周围。
“这里有字。”他指着石台底部一行几乎与石料融为一体的刻字。
林微熹凑过去，辨认着那古篆体：“‘测天之机，定地方位，星移斗转，枢机在此’……这听起来，像是一个……定位或者导航的仪器？”
联想到“九霄阵”可能具有的“改天换地”之能，一个大胆的猜测浮现在她脑海：“难道，‘千机匣’和‘九霄阵’，并非单纯的武器或者宝藏，而是一个……巨大的，需要精确定位才能启动的……机关系统？这‘璇玑玉衡’，就是其中的核心部件之一，用来确定方位？”
陆寒江闻言，心中剧震！如果林微熹的猜测是真的，那么“烛龙”寻找此物的目的，就更加可怕了！他们要启动的，究竟是什么？
他小心翼翼地从怀中取出那份“千机匣”的羊皮图纸，与石台上的“璇玑玉衡”仔细比对。果然，图纸上有一处模糊的、类似圆盘的结构，其旁边的注解，正是“璇玑玉衡，定枢之基”！
“必须将此物带走。”陆寒江沉声道。这是至关重要的证物和线索！
**
然而，就在陆寒江的手即将触碰到“璇玑玉衡”的瞬间，异变再生！
“嗡——”
一声低沉的、仿佛来自地底深处的嗡鸣声响起！整个密室开始轻微震动！石台上的“璇玑玉衡”突然光芒大盛，中心的玉石爆发出刺目的白光！
“不好！是自毁机关！”陆寒江脸色大变，一把将林微熹拉到自己身后！
只见密室四壁那些原本静止的图案和符号，此刻竟如同活过来一般，开始流动、闪烁！头顶传来“嘎吱嘎吱”的巨响，仿佛有什么巨大的东西正在移动！
“快走！”陆寒江当机立断，也顾不上那“璇玑玉衡”了，拉着林微熹就向石门冲去！
两名暗卫紧随其后。
然而，他们刚冲出石门，就听到身后传来“轰隆”一声巨响！那扇厚重的石门，竟然以比开启时快上数倍的速度，猛地闭合！彻底封死了入口！
与此同时，他们来时的通道，也开始剧烈震动，顶部的石块簌簌落下！
“通道要塌了！”受伤的暗卫惊呼。
前无去路，后有（即将）追兵（落石），他们被困在了这通道与石门之间的狭小空间里！
“怎么办？”林微熹看着不断掉落的石块和灰尘，声音带着哭腔。她可不想被活埋在这里！她还有那么多点心没吃完呢！
陆寒江眼神锐利如鹰，快速扫视着周围。通道在坍塌，石门紧闭，看似绝境。但他的目光，最终定格在通道一侧墙壁上，一个之前被他们忽略的、似乎是通风口的地方。那通风口不大，仅容一人匍匐通过，不知通向何方。
“从这里走！”陆寒江没有丝毫犹豫，一掌劈开通风口锈蚀的铁栅栏，“快！”
两名暗卫立刻上前，受伤的那个率先钻了进去探路，另一个断后。
陆寒江将林微熹推到通风口前：“进去！”
“我……”林微熹看着那黑漆漆、不知深浅的洞口，有些腿软。
“快！”陆寒江的语气带着不容置疑的急切，甚至直接托了她一把，将她塞进了通风口。
林微熹咬咬牙，闭上眼睛，手脚并用地向前爬去。通风管内狭窄、潮湿，充满了令人作呕的霉味，她只能拼命告诉自己，往前爬，不能停！
陆寒江紧随其后钻入。
就在他身体完全进入通风管的瞬间，“轰隆！！！”一声震耳欲聋的巨响从身后传来！整个通道彻底坍塌！巨大的气浪夹杂着尘土从通风口灌入，几乎将林微熹掀飞出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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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知在黑暗和窒息感中爬行了多久，前方终于传来暗卫的声音：“大人，前面有光！是出口！”
希望就在眼前！林微熹精神一振，用尽最后力气向前爬去。
“哗啦！”
她从一个隐蔽在灌木丛后的出口滚了出来，重重摔在草地上，贪婪地呼吸着外面新鲜清冷的空气。紧接着，陆寒江和另一名暗卫也相继钻出。
四人都是灰头土脸，衣衫破损，狼狈不堪。那名受伤的暗卫伤势似乎加重了，脸色苍白。
林微熹瘫在地上，看着天空中稀疏的星辰，有种劫后余生的虚脱感。【活着真好……下次再也不钻这种鬼地方了！】
陆寒江迅速检查了一下环境和人员情况。他们出来的地方，是墨家旧宅后方的一片荒坡，离主宅已有段距离。
“此地不宜久留，先回客栈。”陆寒江下令。
回到客栈，已是后半夜。简单清洗包扎后，四人聚在陆寒江的房间。
虽然未能带回“璇玑玉衡”实物，但此行的收获依然巨大。他们确认了“璇玑玉衡”的存在和形态，更重要的是，林微熹关于“九霄阵”可能是一个需要精确定位的巨大机关系统的猜测，为后续调查指明了方向。
“可惜，那‘璇玑玉衡’随着密室自毁，恐怕……”林微熹不无遗憾地叹了口气。那巧夺天工的器物，就此毁掉，实在可惜。
陆寒江却摇了摇头，眼神深邃：“未必。”
他摊开手掌，掌心赫然躺着一枚小巧的、散发着微弱白光的玉质指针！正是在密室震动、他拉过林微熹的瞬间，眼疾手快地从那“璇玑玉衡”圆盘上掰下来的！
“我取下了其中一个关键部件。”陆寒江淡淡道，“没有此物，就算‘烛龙’找到了其他部分，或者仿制出‘璇玑玉衡’，也必然无法精准定位，启动大阵。”
林微熹目瞪口呆地看着他，内心的小人疯狂鼓掌：【高！实在是高！陆阎王不仅会打架，还会顺手牵羊！不对，是釜底抽薪！】
她看着陆寒江掌心中那枚温润如玉、却关乎重大的指针，再看向他即使在狼狈情况下依旧冷峻镇定、算无遗策的脸，心中第一次清晰地认识到，这位皇城司指挥使，能坐到这个位置，靠的绝不仅仅是武力与冷酷。
他是一把藏在冰鞘中的利刃，不出则已，一出必中要害。
“那我们接下来怎么办？”林微熹问道。
陆寒江收起那枚指针，目光投向窗外沉沉的夜色：“‘璇玑玉衡’在此出现，说明吴州乃至江南，必然还藏着‘九霄阵’的其他线索，或者……‘烛龙’的重要据点。我们……”
他的话还未说完，窗外忽然传来一声极轻微的、如同鸟喙啄击窗棂的声音。
“叩叩。”
房间内的气氛瞬间紧绷！
陆寒江眼神一厉，示意众人噤声，手已按上了剑柄。
只听得窗外，一个刻意压低的、带着吴地口音的声音轻轻传来：
“陆公子，陆小姐……白日里，竹蜻蜓可还喜欢？”
是那个卖竹编的老者！
（第十一章 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