谈判最终取得了超乎预期的成功。意向协议顺利签署，对方公司甚至主动让出了一部分预期利润。团队沉浸在巨大的喜悦和亢奋中，年轻人已经迫不及待地开始讨论庆功宴的地点。
只有沈知意，站在一片欢腾的背景里，指尖冰凉。
太顺利了。顺利得近乎诡异。
张副总最后与她握手时，那过分热情的笑容里，分明藏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敬畏和讨好，目光甚至不敢与她对视太久。那种神情，绝不仅仅是对一个出色对手的认可。
她去洗手间，想用冷水让自己冷静一下。刚走到门口，就听到里面传来两个对方公司女员工的低声议论，声音里带着压抑不住的兴奋和好奇。
“……真的假的？周少亲自打的招呼？”
“千真万确！王秘亲耳听到张总接的电话，态度那叫一个恭敬……说是不管什么条件，只要对方带队的那位沈经理满意，就必须签下来……”
“天哪……那位沈经理到底是什么来头？能让周少……”
“谁知道呢，看着挺漂亮的，估计……嘿嘿……”
后面的话淹没在意味深长的轻笑和水流声里。
“周少”、“亲自打招呼”、“不管什么条件”、“必须签下来”……
这几个词像淬了冰的针，一根根扎进沈知意的耳膜，瞬间冻结了她所有的血液。
她靠在冰冷的瓷砖墙上，脸色一点点变得苍白，连呼吸都带着刺痛。
原来如此。
原来根本不是她的方案多么无懈可击，她的谈判技巧多么高超。
一切的顺利，只因为周幕凛。
是他在背后发了话。是他轻描淡写地，为她扫清了所有障碍，甚至不惜让渡利益。
她所有的努力，所有的坚持，所有的熬夜和心血，在绝对的力量面前，变成了一个彻头彻尾的笑话。她就像一个精心准备了许久、渴望凭借自己能力赢得比赛的运动员，却突然被告知，裁判早已被买通，冠军是内定的。
那种巨大的无力和被践踏的羞辱感，排山倒海般涌来，几乎将她碾碎。
她失魂落魄地走出洗手间，迎面正好撞见似乎在等她的周幕凛。他依旧是那副波澜不惊的样子，仿佛只是偶然路过，深灰色的西装衬得他身姿挺拔，气定神闲。
“恭喜。”他看着她，语气平淡，听不出什么情绪，“结果比预期更好。”
沈知意抬起头，定定地看着他。她的眼睛很亮，里面却没了之前的光彩，只剩下一种冰冷的、近乎破碎的东西，仿佛被寒霜覆盖的琉璃。
“是你做的，对不对？”她的声音很轻，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却又异常清晰，“是你让他们必须同意，无论条件？”
周幕凛挑眉，没有承认，也没有否认，仿佛这只是个不值一提的小事。他目光掠过她苍白的脸，语气甚至带着一丝难以察觉的、自以为是的“体贴”：“过程不重要，沈知意，结果是好的，就行。你拿到了你想要的合同，不是吗？”
这句话，彻底撕掉了最后一块遮羞布。
沈知意忽然笑了，那笑容里没有一点温度，充满了自嘲和凄凉的讽刺：“我想要的？周总，您以为我想要的是什么？是一份唾手可得的合同？还是您周大少爷施舍来的、证明我‘价值’的战利品？”
她向前一步，原本清冷的眼眸里燃着冰冷的火焰，逼视着他：“您是不是觉得特别有成就感？看着我在您画的圈子里拼命努力，以为自己掌握了命运，其实一举一动都离不开您的操控和施舍？您用一份合同，买断了我所有的努力和尊严，还觉得这是在‘帮’我？”
周幕凛微微蹙眉，似乎不喜欢她此刻尖锐的眼神和语气，更不习惯有人如此直白地挑战他的权威和逻辑。他上前一步，抓住她的手腕，力道有些重，不容她挣脱。他将她拉近，压低的声音里带着不容置疑的冷硬和一丝被冒犯的不悦：“沈知意，别不识好歹。没有我，你今天走不出这个会议室的大门，你的方案再好，也只会被扔进碎纸机！认清现实，接受它，对你没坏处。”
他的目光锐利如刀，仿佛要将她彻底看穿、驯服。手腕被他攥得生疼，他话语里冰冷的现实和强权逻辑，更像一盆冰水，将她从头浇到脚。
沈知意看着他近在咫尺的、俊美却无比冷漠傲慢的脸，心脏像是被一只无形的手紧紧攥住，疼得无法呼吸。他们之间，隔着的何止是云泥之别，更是对“尊重”和“价值”完全不同的理解。
他永远无法理解她的愤怒和失望。因为他天生就在云端，习惯了用权力铺路，他认为的“好”，就是给出结果，至于过程如何，对方的感受如何，不在他的考虑范围内。
她眼中的光亮一点点熄灭，挣扎的力道也松懈下来，不是屈服，而是彻底的失望和冰冷。
周幕凛感觉到她的软化，以为她终于认清了现实，屈服于他的逻辑，语气稍缓：“累了就回去休息。晚上……”
“放开我。”沈知意打断他，声音很低，却带着一种前所未有的决绝和冰冷，仿佛所有的情绪都已燃烧殆尽，只剩下灰烬。
周幕凛一怔，下意识松开了手。
沈知意后退两步，揉着发红的手腕，没有再看他一眼，转身径直离开。背影挺得笔直，却透着一股被彻底伤到后的孤绝和疏离。
周幕凛站在原地，看着她的背影消失在人流中，眉头紧锁。他第一次感到，事情似乎有些脱离掌控。
那只他以为早已驯服、可以随意拿捏的小野猫，好像……不仅亮出了爪子，甚至咬了他一口，并且试图逃离。
而他冷硬的心，因为她最后那个冰冷决绝、仿佛看他如看陌生人的眼神，竟莫名地泛起一阵陌生的、尖锐的烦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