特里同举着三叉戟的手停在半空，金鳞尾巴在水里荡出圈圈涟漪，半天没说话。刚才还炸毛似的脾气突然蔫了，倒像被戳破的河豚，连鳞片都不那么亮了。
周围的人鱼们也安静下来，银亮的尾巴轻轻拍着水面，像是在等他拿主意。林默瞅着他这模样，刚想开口说点啥，就见特里同突然挥了挥手。
“轰隆——”
身后的海底宫殿传来一阵巨响，珊瑚砌的墙壁竟像两扇大门似的往两边滑，露出后面黑漆漆的石壁。石壁上嵌着块一人多高的石碑，表面刻满了歪歪扭扭的符号，看着像鸟爪挠出来的印子，又有点像小孩子画的简笔画，最上头还刻着个三叉戟的图案，跟特里同手里的那柄几乎一模一样。
“这是……”林默凑近了些，发现石碑上的符号里还夹着些图案：一群戴头盔的人举着三叉戟，对着冒火的山尖指指点点，山脚下的大陆正在往下沉，海水像疯了似的往上涌。
“亚特兰蒂斯的石碑。”特里同的声音低得像闷雷，从牙缝里挤出来似的，“我爹藏在这儿的，说不到万不得已不能动。”他用戟尖点了点石碑上的图案，“这些人是最早的亚特兰蒂斯人，他们想把火山里的能量引出来当燃料，觉得有三叉戟镇着，啥都不怕。”
林默顺着他指的方向看，果然见图案里的火山口被架起了奇怪的管子，管子另一头连着巨大的机器，机器上还刻着和遗迹里一样的幽蓝光点。
“结果呢？”赵伯忍不住问，他扒着船帮往下瞅，脖子伸得跟鹅似的。
“结果？”特里同嗤笑一声，尾巴猛地拍了下水面，溅起的水花打在石碑上，“结果大陆沉了呗。火山能量跟脱缰的野马似的，三叉戟根本镇不住，连带着整个亚特兰蒂斯都被拖进海里了。我爹说，这是对‘贪婪’的惩罚。”
他说着说着，声音就哑了，金鳞尾巴垂在地上，鳞片都失去了光泽：“我一直记着这话，觉得只要守好这片海，别让外人进来瞎折腾，就能保住剩下的遗迹，保住我的子命。可硫磺泉越来越凶，人鱼们被烫得躲进深海，连幼崽都不敢靠近浅滩……我守着这片破海，跟守着座坟墓似的。”
林默伸手摸了摸石碑，石头冰凉冰凉的，那些楔形文字像活过来似的，在指尖下微微发烫。突然，脑子里的系统“叮”地响了一声，眼前的文字开始变，扭曲的符号慢慢变成了能看懂的字：“当不同的水流汇入同一片海，堵塞的泉眼会重新流动。”
“疏导……”林默喃喃自语，突然扭头看向特里同，“你爹没告诉你，惩罚贪婪之后，还得学会疏导吗？”
特里同愣了：“啥意思？”
“你看这石碑。”林默指着图案里的火山，“亚特兰蒂斯人错在想‘抢’能量，把火山当自家的宝库，结果炸了。可你现在呢？把火山当敌人，恨不得用三叉戟堵死它，这不还是在跟它较劲？”
她蹲下身，从海里掬起一捧水，水里混着点白海苔的碎屑：“水这东西，你越堵它越凶，得顺着它的性子来。就像刚才那硫磺泉，硬挡挡不住，撒点海苔让它慢慢渗，反而老实了。”
特里同举着三叉戟的手慢慢放下，眼睛盯着石碑上的文字，又看看周围正在修复的珊瑚礁——那些被生命之水滋养的礁石，正一点点透出粉色，比以前更有生气。
“可……可我不会疏导啊。”他的声音有点发涩，像被砂纸磨过，“我爹只教过我怎么用三叉戟划疆域，怎么用神力劈浪，没教过怎么跟火山打交道。”
“我教你啊。”林默突然笑了，从怀里掏出个牛皮本子，上面画着密密麻麻的图，“我船上的老河工画的，专治各种堵水的毛病。你看这个，叫‘分流渠’，在火山口旁边挖几道沟，让硫磺泉顺着沟往深海走，离着珊瑚礁远了，自然就伤不着人了。”
她指着图上的线条：“还有这个，用你那三叉戟在海底打几个洞，把火山底下的压力引出来，就跟给锅炉放气似的，没那么大劲儿折腾了。”
特里同凑过来看，金鳞尾巴不小心扫到地上的海沙，扬起一片细尘。他看着图上歪歪扭扭的线条，又看看林默指尖的海苔碎屑，突然“啪”地把三叉戟插在地上，声音有点闷：“那……你能帮我吗？”
这话一出，周围的人鱼都惊得捂住了嘴——谁不知道海神之子最傲气，从不会求外人。银发人鱼甚至激动得摆了摆尾巴，银亮的鳞片在光下闪得厉害。
“你早这么说不就完了？”林默把本子递给他，“咱分工合作，你用三叉戟开道，我让海苔跟着长，再叫船上的弟兄帮忙挖渠，保准比你一个人较劲强。”
特里同接过本子，手指有点笨地翻着页，金鳞尾巴在身后轻轻晃着，像是有点不好意思：“那……挖坏了遗迹咋办？亚特兰蒂斯的石头硬得很。”
“你傻啊。”林默拍了下他的胳膊，肌肉硬得跟石头似的，“遗迹里的能量不就是没处去才闹腾？咱把它引出来，让它顺着渠流，既能当照明，又能给海苔当养料，这不正好？”
她指着远处那些发光的水母：“你看，连水母都知道借光，你握着那么大的能量不用，非得让它烂在地里，这不浪费吗？”
特里同被她说得脸有点红，突然抓起三叉戟，转身就往火山口的方向游：“那还等啥？赶紧的！要是管用，我把族里最大的珍珠贝给你！”
“说话算话啊！”林默笑着喊，纵身跳进水里跟上去。
人鱼们见状，也纷纷摆着尾巴跟上，银亮的鱼尾在水里划出一道道光，像撒了把星星。赵伯在船上看得直乐，捅了捅二柱子：“你瞅，这才像回事嘛。管他东方神西方神，能一起干活就是好神。”
二柱子举着望远镜，看着特里同用三叉戟在海底划出一道道沟，林默跟在后面撒海苔籽，白花花的海苔顺着沟蔓延，像给海底铺了条路。
“赵伯，你说这火山能治好不？”
“肯定能。”赵伯望着远处慢慢亮起来的遗迹能量，那些幽蓝的光点不再乱窜，正顺着新挖的沟渠慢慢流动，“你没听东家说吗？水流到一块儿，就啥都挡不住了。”
海底的石碑静静立着，上面的文字在水光里闪着光。特里同插在旁边的三叉戟，戟尖滴落的水珠落在地上，没再变成银鱼，而是渗进了泥土里，滋养出一小丛嫩绿色的海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