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桃花学堂”里的烟火气儿还没捂热乎，外头的麻烦就找上门了。不过这次来的，不是什么喊打喊杀的敌人，而是个让人腻味又有点意外的“故人”。
“影”来报的时候，我正蹲在神田边上，看那株用息壤种下的“七情菇”长得怎么样了——这玩意儿据说能放大情绪，是个炼制特殊丹药的好材料，就是有点邪性，得小心伺候。
“家主，庄外有人求见，自称……洛风。”
洛风？
我捏着菇伞的手指顿了顿。这名字，可是好久没听到了。天璇剑宗，掌门玄胤座下曾经最风光的大师兄，我那位眼高于顶、曾觉得我玷污了宗门清誉的“好师兄”。
他来找我？太阳打西边出来了？还是觉得我如今“飞升”了，脾气能好些？
“就他一个人？”我拍了拍手上的泥，站起身。
“是，形单影只，看着……颇为落魄。”“影”的声音没什么波澜。
落魄？我挑了挑眉，倒是来了点兴趣。“带他到偏厅等着。”
我没急着去见他，慢条斯理地收拾完手头的东西，又去“桃花学堂”转了一圈，看了看孩子们描红的本子，这才不紧不慢地往偏厅走。
偏厅里，洛风站在那里，背对着门口，身形依旧挺拔，只是那身曾经纤尘不染的天璇剑宗亲传弟子服，如今洗得有些发白，边角甚至能看到细微的磨损。听到脚步声，他转过身来。
那张曾经俊朗飞扬的脸上，多了些风霜痕迹，眉宇间是化不开的疲惫和一丝难以启齿的窘迫。他看到我，眼神复杂地闪烁了一下，有惊讶，有尴尬，最终沉淀为一种近乎谦卑的黯然。
“凤……王妃娘娘。”他拱手行礼，姿态放得很低，声音也有些干涩。
“洛师兄，”我走到主位坐下，没让人上茶，语气平淡得像在问今天天气怎么样，“稀客啊。不在天璇剑宗钻研你的无上剑道，跑我这俗地来有何贵干？”
我这声“师兄”叫得他脸上肌肉抽动了一下，显然勾起了不少不算愉快的回忆。他沉默了片刻，像是下定了某种决心，抬起头，直视着我：“我……已离开天璇剑宗了。”
“哦？”我故作惊讶，“为何？宗门待你这位首席大弟子不满吧？”
洛风嘴角扯出一抹苦涩的弧度：“宗门……自有宗门的规矩。掌门……玄胤师尊他……唉。”他似乎不愿多提宗门内务，话锋一转，说出了真正的来意，“我听闻王妃……创立新道，有教无类，不拘灵根。洛风……恳请王妃，准我入门修习！”
他说着，竟是后退一步，对着我，深深一揖到地。
我看着他那几乎弯成九十度的脊梁，心里头没什么波动，甚至有点想笑。当年在剑宗，他可是连正眼都懒得瞧我这个“五灵杂根”的废物，一口一个“宗门规矩”，一口一个“剑道正统”。如今，倒是肯为了这“新道”，向我这个他曾经看不起的人折腰了？
“新道？”我手指轻轻敲着扶手，“洛师兄，你可是天璇剑宗正统出身，根正苗红的单系金灵根，前途无量。跑来学我这来历不明、被你们斥为‘异数’的野路子，不怕玷污了你的剑心？不怕你那帮同门戳你脊梁骨？”
我这话带着刺，扎得他脸色一阵青一阵白。他维持着作揖的姿势，声音更低了，带着几分嘶哑：“过往……是洛风狭隘，有眼无珠。如今天地大变，旧路已绝，王妃能重开通道，创立新法，乃众生之幸。洛风……愿摒弃前嫌，从头开始，只求一条……能继续前行之路！”
话说得倒是挺漂亮，姿态也放得足够低。摒弃前嫌？我跟他之间，那点同门之谊早就喂了狗，剩下的，顶多算没撕破脸皮。
我没立刻回答，只是打量着他。他身上的灵力波动确实晦涩了不少，带着一种后继无力的颓丧感，看来旧道金丹以上的“百年必亡”天道审判，对他影响不小，加上离开宗门，怕是资源也断了，是真到了山穷水尽的地步。
“大道无门，有心即入。”我缓缓开口，重复了之前对外说过的话，“你想学，可以。”
洛风眼中猛地爆出一丝希冀的光。
“但是，”我话锋一转，语气骤然变冷，“我这儿，不是开善堂的。更不是给你们这些走投无路的‘天之骄子’准备的避风港。”
我站起身，走到他面前，居高临下地看着他依旧弯着的腰背。
“想入新道，可以。交出你天璇剑宗的《混元斩天诀》全本心法，还有……你师尊玄胤，闭关前最后留给你的那枚‘剑胆符’。
这两样东西，一个是天璇剑宗绝不外传的核心传承，另一个，据说是玄胤那老家伙压箱底的保命之物，蕴含他一道本命剑气。洛风作为他曾经最器重的弟子，很有可能知晓心法，并持有那枚符箓。
洛风的身体猛地一僵，抬起头，脸上血色尽褪，眼中充满了震惊和挣扎。“《混元斩天诀》乃宗门不传之秘……剑胆符是师尊……”
“舍不得？”我打断他，嗤笑一声，“那就请回吧。守着你的宗门忠义和师尊遗泽，看看能不能熬过下一个百年。”
我转身作势欲走。
“等等！”洛风急声喊道，声音带着绝望的颤抖。他死死攥着拳，指甲几乎嵌进肉里，显然内心在进行着激烈的天人交战。宗门规矩，师尊厚望，与自身绝境，未来道途……孰轻孰重？
良久，他像是被抽干了所有力气，肩膀垮了下来，声音低得几乎听不见：“我……我给……”
“很好。”我停下脚步，却没有回头，“东西交给‘影’。然后，去城外三十里处的黑风峪等着。会有人带你去你该去的地方。”
我没打算让他进“桃花学堂”，更没打算让他靠近空间核心。他这种人，心思太重，哪怕落魄了，也不能完全放心。黑风峪那边有隐龙卫的一个外围据点，先扔过去观察一段时间，磨磨性子再说。
“是……多谢王妃。”洛风的声音带着一种认命般的颓然。
我没再理会他，径直离开了偏厅。走到院中，看着灰蒙蒙的天空，心里并无多少快意。
旧爱？谈不上。新恨？也懒得恨了。
洛风于我，不过是个熟悉的陌生人，一个可以用来撬动天璇剑宗、或许还能窥探玄胤那老家伙一些秘密的棋子。用得好，能省些力气；用不好，随手扔掉便是。
只是，他这么轻易就背叛了宗门和师尊，倒是让我对所谓“正道栋梁”的节操，又有了新的认识。
“影，”我对着空气吩咐，“盯紧他。另外，查查天璇剑宗最近是不是出了什么我们不知道的变故，能让这位‘大师兄’灰溜溜地跑出来，连脸面都不要了。”
“是。”
我揉了揉眉心。洛风的出现，像一颗石子投入看似平静的湖面。
麻烦，似乎总是接踵而至。
而且，他选择在这个时候来找我，是真的走投无路，还是……受了什么人的指点，或者，本身就是某个局里，被抛出来的探路石？
看来，这“新道”的旗号打出去，吸引来的，不光是渴望希望的种子，还有藏着各种心思的牛鬼蛇神。
得让“桃花学堂”里的火苗，烧得更旺些才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