疏白盯着那枚钢镚，记忆猛地被拽回某个午后。
阳光晒得青石板发烫，他当时是真被立予珩气着了。
具体为什么早忘了，反正这只比格总有办法让他火冒三丈。
可能是抢了他的吃的，可能是趁他打盹往他耳朵里吹气，也可能是往他精心打理的猫毛上甩了泥点子。
他冷着脸走在前面，立予珩耷拉着耳朵跟在后面，嘴里呜呜咽咽。
然后，这狗东西不知从哪个角落扒拉出这枚钢镚，用湿漉漉的鼻子拱着，一路踢踢嗒嗒追着他。
“叮——咔啦……叮叮——咔啦……”
硬币滚过不平整的石板，声音算不上悦耳，甚至有点刺啦。
立予珩的狗爪子显然不适合干这种精细活，踢得毫无章法，左一下右一下。
硬币的运动轨迹堪称鬼畜，时而蛇形走位，时而原地打转，但大方向总是顽强地朝着疏白的脚边凑。
当时他正在气头上，只觉得这蠢狗更蠢了，看都没看一脚把硬币踢飞老远。
立予珩当时“嗷”了一嗓子。
仿佛被踢中的不是硬币而是他的蛋，四条短腿倒腾得飞快，像颗小炮弹似的冲进草丛。
一阵稀里哗啦后，叼着那枚失而复得的钢镚，又屁颠屁颠地跑了回来。
他把硬币“呸”地吐到地上，然后，继续！
又开始了他那笨拙又执着的踢硬币工程。
“叮咔啦……叮……咔啦……”
硬币再次歪歪扭扭地滚向疏白。
疏白：“……”
他当时大概是气过头了，当硬币再次滚到爪边时，他鬼使神差地，也伸出爪子，轻轻拨了一下。
“咔啦。”
硬币慢悠悠地滚回了立予珩那边。
立予珩的狗眼瞬间像通了电的灯泡，赶紧又用鼻子和前爪协作，把硬币往疏白这边拱。
“叮咔啦……”
疏白又拨回去。
“咔啦。”
立予珩再拱过来。
“叮……”
你来我往，那枚可怜的钢镚在猫爪和狗爪之间来回滚动，声音单调又莫名有种奇怪的节奏感。
一猫一狗，就围着这么个一块钱的钢镚，像两个傻子似的玩了起来。
也不知从第几个回合开始，心底那点怒气早已消散无踪。
接着这枚钢镚就成了他们的临时玩具。
你扒拉一下，我顶一下，从街这头玩到街那头。
再后来……
疏白眼神暗了暗。
再后来，立予珩他爹毫无预兆地出现，像拎小鸡仔一样把立予珩拎走了。
等疏白从突如其来的分别中回过神，想回头去找时，那枚硬币已经不见了。
他还以为是被哪个路过的小孩，或者收垃圾的扫走了，独自在原地蹲了很久。
夕阳把黑色的皮毛晒得发烫，那枚硬币滚过石板的声音仿佛还在耳边回响。
…
疏白盯着那枚在灯火下泛着冷光的钢镚，记忆瞬间回笼。
他扯了扯嘴角，发出一声意味不明的冷笑。
“呵。”
“搞了半天，原来是被你偷摸揣走了。”
立予珩捏着那枚钢镚，指尖一弹，硬币在空中翻了个面。
“偷？小疏白，你这可是污蔑。这硬币，从头到尾，都是我、用、鬼、气、变、的！”
“……你说什么？”
“字面意思啊。”立予珩把硬币递到他眼前，指尖在上面轻轻一点，硬币表面泛起一层黑芒。
“看见没？地府特供，纯阴之气凝结而成，如假包换。当时怕你认出来，还特意做了旧，仿得跟人间流通的一模一样。”
立予珩话锋一转，语气里带上了几分藏不住的得意：“怎么样？我这手艺不错吧？是不是从来都没发现？”
疏白：“……”
立予珩见他这般反应，笑意更深，随手便将那枚钢镚抛向了空中。
只见那硬币凌空化作一团墨色雾气，如有生命般缠绕上疏白周身，自额发至衣摆细致流转，最终悄无声息地沁入衣料纹理，再无踪迹。
疏白下意识抬手挥了挥：“这是什么？”
“保护罩啊。当时不是被我爹拎走了嘛，怕我走了以后你那张嘴太欠，走在街上被打死。”
立予珩抱臂摇头，语气沉重：“你都不知道我当时多操心。就你这脾气，一看就是活不过三集的炮灰相。”
疏白眯眼：“所以？”
“所以我就用这枚硬币给你下了个咒！保你绝对不会被人打死！顶多就是被人揍得喵喵叫。感不感动？”
“……”
疏白沉默了几秒。
突然伸手扣住立予珩的后颈，往下一按，膝盖跟着往上一顶。
“嗷！你干嘛！”
“试试你的保护罩灵不灵。看来效果不错，至少还能叫得这么大声。”
立予珩揉着被撞疼的腹部，语气幽怨：“你知道维持这咒耗了我多少鬼气吗？刚回地府那会儿虚弱得差点被忘川水冲走。我爹还以为我在人间纵欲过度了。”
疏白不为所动：“……你别转移话题，这算什么定情信物？某人不是亲口说过，当时对我的喜欢只是‘朋友’那种吗。”
“你说的是没错……但是它在第一个世界升级了啊。”
“……？”
不等疏白反应，立予珩抬手朝他一抓。
熟悉的黑气再次流转，在他掌心凝结成那枚在第一个世界时他送疏白的戒指。
立予珩指尖捏着那枚重新凝聚的戒指，在疏白眼前晃了晃。
“看见没？这可是你亲手接过，戴过的。实物为证，这下没话说了吧？”
疏白盯着那枚在灯火下幽幽流转的戒指，一时间竟真被这鬼才逻辑噎住了。
他张了张嘴，又闭上，最后只挤出一句：“……你管这叫定情信物？”
“不然呢？” 立予珩指尖一弹，戒指又化作黑气消散，“大男主的定情信物，讲究的是一个心意相通，形态自由。”
“而且你看，从硬币到戒指，这寓意多好:我们的感情，从只值一元，升华为情比金坚。好浪漫哦～”
立予珩双手合十贴在胸前，陶醉地晃了晃身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