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百步!四百步!三百步!
铁鹞子重骑组成的死亡楔形阵,如同烧红的铁犁,在周军血肉之躯组成的田地上,犁出了一条触目惊心的猩红通道,坚定不移地向着那杆明黄龙旗逼近!每一步的前进,都伴随着周军士兵的惨叫和倒伏。
耶律休哥此刻已经完全杀红了眼,鬼面盔下发出如同野兽般的喘息和低吼。他手中的长槊早已被鲜血浸透、变得滑腻,槊尖甚至因为连续洞穿甲胄和骨骼而微微弯曲。但他依旧不知疲倦地挥舞着,每一次劈砍突刺,都精准而高效地清除着前进的障碍。他身后的铁鹞子骑士们同样沉默而致命,他们不需要思考,只需要跟随主将的脚步,将面前的一切阻碍碾碎!
“保护陛下!”
“结圆阵!死战不退!”
柴荣身边的侍卫亲军,是全军最精锐的战士,此刻他们也展现出了惊人的勇气和忠诚。他们用厚重的盾牌组成紧密的盾墙,长枪从盾牌缝隙中如林刺出,试图阻挡这钢铁洪流。
然而,在绝对的力量和冲击面前,勇气有时显得如此苍白。
“砰!咔嚓!”
一面厚重的包铁木盾被耶律休哥的马槊正面击中,瞬间四分五裂!持盾的侍卫连人带盾被巨大的冲击力撞得倒飞出去,胸骨尽碎,眼看活不成了。
铁鹞子的战马凭借着重量和速度,蛮横地撞向盾墙,往往能连人带盾撞开一个缺口,紧随其后的骑士便挥舞着铁骨朵或弯刀,将缺口扩大,收割生命。
侍卫亲军死伤惨重!圆阵在不断地被压缩,被削弱。每一秒,都有忠勇的战士倒在血泊之中,用生命为皇帝争取着宝贵的时间。
柴荣手持长剑,站在帅旗之下,面色沉静如水,但紧握剑柄的手指关节因为用力而微微发白。他能清晰地闻到空气中浓重的血腥味,能听到耳边不断传来的利刃入肉声和垂死哀嚎,更能感受到那支钢铁重骑步步紧逼带来的、几乎令人窒息的压迫感。
“陛下!此处太危险了!请速移驾!”内侍脸色惨白,声音带着哭腔,再次恳求。
“朕若后退一步,军心必溃!”柴荣的声音不大,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决绝,“今日,朕与将士们,同生共死!”
他的话如同定海神针,让周围残存的侍卫们精神一振,爆发出更强烈的战意,死死抵住越来越小的防御圈。
“赵匡胤呢?!赵匡胤的援军在哪里?!”一名浑身是血的侍卫校尉一边奋力格挡开一名铁鹞子骑士劈来的弯刀,一边嘶声大吼。
此刻,在正面战场的另一侧,赵匡胤的日子同样不好过。
他确实被“缠住”了,而且是被契丹大将耶律斜轸亲自率领的一部精锐死死缠住!耶律斜轸得了萧绰的严令,不计伤亡,如同疯狗一样咬住赵匡胤部,发起了近乎自杀式的连续猛攻!
赵匡胤部本就因为顶在最前面承受了最大的压力,伤亡不小,此刻再被耶律斜轸这支生力军不要命地冲击,阵型被打得七零八落,陷入了苦战的泥潭。赵匡胤本人也被耶律斜轸和几名契丹勇将团团围住,刀光剑影,险象环生,别说回援中军,就连自保都显得有些吃力。
“妈的!耶律斜轸!你他娘的疯了!”赵匡胤一刀荡开刺来的长枪,气得破口大骂。他何尝不想去救驾?若能救驾成功,那是天大的功劳!可他现在是真的脱不开身!耶律斜轸完全是同归于尽的打法,他若强行撤退,部队很可能瞬间崩溃,到时候别说救驾,自己能不能活着回去都是问题。
“赵匡胤!你的对手是我!想去救你的皇帝?做梦!”耶律斜轸狞笑着,手中弯刀舞得如同泼风,死死缠住赵匡胤。
赵匡胤心中又急又怒,还有一丝连他自己都不愿承认的……阴暗念头。若是陛下……那以后……这个念头刚一升起,就被他强行压下,现在想这些还为时过早,保住性命和部队才是关键!
中军帅旗之下,防御圈已经被压缩到了极限,只剩下不足百人紧紧护卫着柴荣和那杆象征着大周国运的龙旗。周围层层叠叠,全是契丹铁鹞子那冰冷的重甲和嗜血的眼神。
耶律休哥甩了甩长槊上黏稠的血液,隔着最后几十步的距离,目光穿透人群,死死锁定了被重重护卫在中央、那个身穿金甲的身影。
“柴荣!纳命来!”他发出一声震天咆哮,再次举起长槊,准备发动最后一击,彻底粉碎这最后的抵抗!
剩余的近千铁鹞子骑士同时发出了低沉的怒吼,战马刨动着蹄子,钢铁洪流即将进行最后的碾压!
柴荣深吸一口气,握紧了手中的剑,目光平静地迎向耶律休哥那充满杀意的视线。他已做好了最坏的打算。
所有周军将士的心,都提到了嗓子眼。难道……天要亡我大周?
就在这千钧一发之际——
“咻——啪!”
一支响箭带着凄厉的尖啸,突然从战场的侧翼——野狐岭西侧的方向,划破嘈杂的战场上空,炸开了一朵小小的、并不起眼的绿色烟花。
这声音和烟花,在震耳欲聋的喊杀声中显得微不足道。
但一直保持着绝对冷静观察战局的萧绰,却在看到那支响箭和绿色烟花的瞬间,眉头猛地一皱,心中那股之前被强行压下的不安,如同野草般再次疯狂滋生!
而身陷重围、岿然不动的柴荣,在看到那抹绿色的微光时,紧握剑柄的手,几不可察地松了一分,嘴角甚至勾起了一丝若有若无的、如释重负的弧度。
他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