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蓠唇瓣微动，那些哽在喉咙深处的坦白几乎要脱口而出。
她想说的何止是昨晚的行踪，而是多年来那个被精心掩盖的身份。
可当她抬起眼，撞进陆临川那双盛满愧疚与担忧的眸子里，所有的话语瞬间卡在喉咙。
他的道歉那么真诚，所有过错皆源于他未能将她护得更好。
这反而让她那句真正的“抱歉”重若千钧，难以启齿。
她该如何说出口？
难道要打破他此刻全部的庆幸与失而复得的温柔，残忍地告诉他，他所以为的那个脆弱、需要他倾尽一切去保护的盲妻，从始至终都是一个谎言？
她看得见，她甚至……远比他想象中要危险得多。
她贪恋他毫无保留的温暖，却又恐惧这温暖会在真相揭露的瞬间彻底熄灭。
最终她也只是更紧地回抱住他，一时间咽下所有话语。
直升机稳稳降落在别墅宽阔的停机坪上，等到旋翼卷起的狂风渐息。
陆临川小心翼翼地将江蓠抱下飞机，一路护着她回到二楼卧室。
他轻柔地将她放在床上，仔细掖好被角，指尖拂过她额前的碎发，低声道：“先好好休息，我处理点事就回来。”
加文一路沉默跟随，此刻正倚在卧室门框上，见陆临川起身，便朝外偏了偏头，示意有要事商谈。
陆临川点头，刚要转身。
“阿川……”一声微弱的呼唤从他身后传来。
江蓠的手指从被子边缘探出，轻轻勾住了他的衣角。
她睫毛颤动着，眉心微蹙，唇色似乎也淡了几分，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气音：“我头有点晕……你能陪着我吗？”
吗的，不清楚加文这混蛋底细，万一要捅她身份，她该怎么办？
不行，起码现在暴露身份，也不是让旁人来告诉陆临川。
她绝不能放任加文单独跟陆临川在一块。
陆临川立刻坐回床边，温热掌心抚上她的额头，担忧道：“很不舒服吗？我叫医生过来。”
“不用……”她摇摇头，声音更软了几分，“你陪着我就好……就一会儿……”
说着，指尖更紧地攥住了他的衣角，像一个缺乏安全感的孩子。
加文看着这一幕，嘴角勾起一个似笑非笑的弧度，眼神满是看穿一切的玩味。
他适时地清了清嗓子，语气平稳却不容置疑，“陆律，名单的事，拖延不得。”
他刻意加重了“名单”二字，目光若有似无地扫过床上“虚弱”的江蓠，又补充道：“何况，上面正着急等我的汇报，若是您忙，那我们之间的交易怕是要判您违约了。”
陆临川的眉头骤然锁紧，目光在脸色苍白的江蓠和态度坚决的加文之间来回移动，一时间陷入了沉默。
江蓠的心跳加快，背后渗出些许冷汗，却只能维持着呼吸急促、脆弱不堪的模样，目光紧紧锁在陆临川身上。
可到最后，她还是舍不得陆临川为难。
主动松开了手，冲陆临川虚弱一笑，“没关系，你先忙，我睡一觉就好。”
陆临川喉结上下滑动一下，忍不住道：“我很快处理完。”
他起身向外走去，加文反而故意落在后面，冲江蓠比了个“嘘”的手势。
这是什么意思？
江蓠眉头蹙起，比了个手势。
是在测试她能不能看见？
还是说，在对她保证，不会说出去她的身份？
这个家伙……
江蓠打定主意，等两个人身影完全消失后，立马联系安吉拉，去调查这个叫加文的家伙。
自己把柄被人握着，着实难受。
两人一前一后步入书房，秉承速战速决的态度，两个人都没在打什么官腔。
陆临川走到书桌前，抽出几张纸，笔尖几乎未停，流畅地默写下一长串名单，递给加文。
加文接过，手指快速翻动纸页，目光扫过一个个名字，神情起初并无变化，直到最后一页。
他的动作几不可察地顿了一下，指尖在某个名字上停留了一瞬。
这个细微的迟疑没能逃过陆临川的眼睛，“怎么了？名单有问题？”
“不，名单很完整。”加文抬眸，合上名单，随机话锋陡然一转，锐利的目光直射陆临川，“伊万把这份名单看得比命还重，整个家族只有他一个人知道全部。”
“我很好奇，陆律师，你是用什么办法把它从他脑子里‘挖’出来的？”
陆临川迎着他的目光，指尖点了点电脑，语气平淡却自信：“时代变了，现在是大数据的时代。”
他走到电脑旁，调出几份加密文件的界面。“既然是买卖，就必然有资金和信息的流动。伊万确实狡猾，他用不同的匿名渠道、加密方式，甚至中间人，分别联系不同的买主，自以为天衣无缝。”
“但是，”陆临川的声音冷静得像在陈述法庭证据，“我是他的律师，调出他名下所有明里暗里的通信记录和资金流水，再标记联系次数异常的信息一点点剔除、筛选、交叉比对。”
他看向加文，“最后剩下的这些名字，就是答案。”
听的加文不经为他鼓掌，“厉害，不愧是国际法庭上未尝一败的陆律。那你如何肯定，这些就一定是全部且正确的人？”
陆临川向后靠进椅背，灯光在他轮廓分明的脸上投下淡淡的阴影。
“因为伊万最初聘请我，并非为了他自己，而是为了他那位因经济诈骗罪名被捕的女儿，凯瑟琳·罗曼诺夫。”
他语调平稳，如同在法庭上陈述一环扣一环的证据链，“我将这份初步筛选出的名单，混杂在几份无关紧要的日常证据文件里，一并‘无意间’出示给了凯瑟琳。”
“她对其中的交易细节和数字反应迅速，但对这份名单没有任何异常反应。”
陆临川的指尖在桌面上轻轻一点，“那一刻我就知道，这份名单不仅真实无误，而且其中的每一个名字，她都知情，甚至可能参与极深。”
加文这才恍然大悟，“怪不得，伊万要不惜一切代价救出她女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