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下山的路比来时好走太多,那些曾在暗处蠕动的草木早已恢复原状,只是地上偶尔能看到几块凝固的墨块,踩上去会脆生生地裂开,像踩碎了一截干枯的树枝。

吴邪走在中间,陶片在兜里硌着掌心,那点实在的触感让他心里踏实。胖子在旁边絮絮叨叨数着这次的损失,工兵铲的边缘卷了刃,新买的登山靴被墨汁烧出好几个洞,说到最后又拐到烤全羊的做法上,说山下镇子要是没有,就找个农家院自己烤,他带的调料够够的。

解雨臣走在最前面,细刃已经收了鞘,他时不时回头看一眼,目光扫过众人时带着点笑意:“胖爷这思路转得够快,刚从鬼门关爬回来,就惦记着改善伙食了。”

“那可不,”胖子拍着肚子,“人是铁饭是钢,吃饱了才有力气琢磨下次去哪儿探险。再说了,这趟虽然惊险,但破了那墨根,也算为民除害,高低得庆祝庆祝。”

白泽的灵剑不知何时已变回普通的长剑模样,他用布仔细擦拭着剑身,闻言笑了笑:“下次?我劝你们还是先歇阵子。那画匠虽灭,墨气的余韵怕是还要些时日才能散尽,这片林子短期内别再来了。”

张起灵突然停下脚步,黑金古刀往旁边的草丛里一挑,挑出来个圆滚滚的东西,落在地上还滚了两圈。众人凑近一看,竟是个拳头大的墨团,表面还在微微起伏,像颗跳动的心脏。

“这玩意儿还没死透?”胖子抬脚就要踩,被吴邪拦住了。

吴邪掏出陶片,刚靠近那墨团,它就剧烈地颤抖起来,表面的墨色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褪去,最后变成一团灰白色的纸浆,轻轻一碰就散了。“看来是彻底没力气了,”他松了口气,“连伪装都维持不住。”

张起灵收回古刀,指尖在刀身上轻轻拂过,像是在安抚什么。吴邪注意到他的指尖沾了点墨色,刚才打斗时没留意,现在才发现那墨色竟像长在皮肤上似的,擦了两下没擦掉。

“这墨汁有点邪门,”解雨臣也看到了,从包里翻出瓶药水递过来,“试试这个,上次在西沙弄的,对付这种怪东西还行。”

张起灵接过去,倒了点在手上搓了搓,那墨色果然淡了些,只是指尖仍留着点浅浅的印子,像块洗不掉的胎记。他没说话,把药水还给解雨臣,加快脚步往山下走。

夕阳把林子染成了金红色,刚才的暗云和墨雾早就没了踪影,空气里飘着松针和泥土的味道,清新得让人想大口呼吸。胖子哼着跑调的歌,用工兵铲拨弄着路边的石子,突然“咦”了一声,弯腰捡起个东西。

“这是啥?”他举起来给众人看,那是片巴掌大的树皮,上面竟有个模糊的人脸印记,眉眼轮廓和刚才那棵变形的松树有点像,只是此刻看着没那么吓人,倒有点可怜巴巴的。

解雨臣接过来瞅了瞅,随手扔回草丛里:“画匠的力量残留,过几天自己就化了。这些草木本来是无辜的,被它强行染上墨气,现在也算解脱了。”

吴邪想起刚才那些爬行的灌木和开合的野花,突然觉得有点唏嘘。它们本是山林里最寻常的存在,却被卷入这场莫名其妙的争斗,变成吓人的怪物,现在总算能回到原来的样子了。

山脚下果然有个镇子,炊烟从家家户户的烟囱里冒出来,混着饭菜的香味飘过来。胖子的鼻子立刻动了动,拉着众人往镇中心跑:“闻着没?有烤羊的味儿!胖爷我这鼻子,方圆十里的肉香都瞒不过!”

镇子不大,就一条主街,尽头有家挂着“老李家羊肉馆”招牌的馆子,门口支着个烤炉,架子上正烤着只全羊,油珠子滴在炭火上,滋滋地冒白烟,香味能飘出半条街。

老板是个红脸膛的汉子,见他们一行人风尘仆仆的,忙笑着迎上来:“几位是从山上下来的吧?快里头坐,刚烤好的羊,要不要来一只?”

“来!必须来!”胖子拍着桌子,“再弄几个硬菜,来两坛好酒,今儿个不醉不归!”

菜很快上齐了,烤全羊被片成了一盘盘的,外皮焦脆,内里鲜嫩,撒上孜然和辣椒面,香得人直咽口水。胖子甩开腮帮子猛吃,嘴里塞得满满的,含糊不清地说:“他娘的,还是人间的肉香!比那墨疙瘩强一百倍!”

吴邪喝了口酒,辣辣的暖流从喉咙淌到胃里,浑身的疲惫好像都散了些。他看着对面的张起灵,正安静地吃着东西,黑金古刀靠在桌边,刀身映着灯光,泛着柔和的光。解雨臣和白泽在聊刚才的打斗,时不时抬手指点两下,说得眉飞色舞。胖子则在跟老板打听附近的趣事,笑声隔着老远都能听见。

窗外的天色彻底黑了,星星一颗接一颗地冒出来,亮得像撒在黑布上的碎钻。吴邪举起酒杯,对着众人笑了笑:“来,走一个。”

杯子碰在一起,发出清脆的响声。

“敬活着。”

“敬人间。”

“敬胖爷的烤全羊!”

众人都笑了起来,笑声混着窗外的虫鸣和远处的狗吠,热闹又鲜活。吴邪喝干杯里的酒,心里突然觉得无比满足。

是啊,这人间的喧嚣,这真实的烟火气,才是最该珍惜的东西。

比任何永恒的画,都要好上一万倍。

酒过三巡,胖子的话渐渐少了,手里的羊腿啃得有一搭没一搭。他突然抬头,盯着窗外那颗最亮的星星,嘟囔了一句:“他娘的,这星星怎么不动啊?”

吴邪端着酒杯的手顿了顿。

刚才还觉得鲜活的虫鸣,此刻听着像卡壳的录音,来来回回就那几个调子。老板在后厨切菜的声音也停了,按理说这时候该加炭火了,可烤炉那边静悄悄的,连点火星子都没溅起来。

解雨臣指尖的细刃不知何时又出鞘了,刃身映出的景象有点发虚——对面白泽的袖口边缘,正像被水洇了似的慢慢模糊,又突兀地恢复原状,像幅没干的画被人蹭了一下。

“刚才那墨蟒的血,”张起灵突然开口,古刀的刀柄被他攥得发白,“落在地上时,影子是方的。”

一句话像冰锥扎进人心。吴邪猛地低头看自己的脚,地上的影子边缘果然带着锯齿般的毛边,随随便便动一下,影子就会卡顿似的顿两秒,根本不像活人的影子该有的样子。

陶牌还在兜里,可那点硌手的触感突然变得虚假,像揣了块画出来的石头。吴邪掏出来看,牌面的光芒早就熄了,那些原本清晰的纹路此刻瞧着……竟像是用极细的笔一笔笔描出来的,连刚才被墨汁腐蚀的小坑,边缘都整齐得过分。

“它根本没破墨根。”白泽的声音发沉,灵剑在桌上轻轻一顿,桌面没留下痕迹,反而泛起一圈淡淡的墨晕,“墨根就是它画出来的幌子,我们破的,从来都是它想让我们破的。”

胖子突然把工兵铲往地上一砸,铲面撞上地面的瞬间,发出的不是金属碰石头的脆响,而是“噗”的一声闷响,像砸在了厚厚的宣纸上。他低头一看,铲尖陷进地里半寸,周围的泥土竟像被打湿的纸纤维般慢慢聚拢,把坑填得严丝合缝。

“操。”胖子骂了句,声音都在抖,“那刚才的光……那陶牌……”

“画出来的破绽,才最让人信以为真。”解雨臣的细刃在自己手背上划了一下,没流血,伤口处只是泛起一道墨色的线,几秒钟就消失了,“它知道我们会找弱点,就画了个‘怕光’的弱点给我们看。连我们觉得‘它失控了’,都是它故意画出来的戏码。”

窗外的星星还在亮,可仔细看就会发现,那些星星的位置从来没变过,连闪烁的频率都一模一样,像被钉死在画布上的亮片。镇子尽头的炊烟早就该散了,此刻却还保持着笔直的形状,连一丝晃动都没有。

张起灵突然起身,黑金古刀劈向旁边的柱子。刀风过去,柱子没断,只是表面的木纹像被橡皮擦过似的淡了下去,露出底下灰白的底色——和刚才山崖后露出的底色一模一样。

“它根本不想让我们走。”吴邪摸着陶牌,指腹能感觉到牌面那些“纹路”的凸起,可那触感太均匀了,均匀得像个骗局,“它说‘变成永恒的画’……原来不是威胁,是实话。”

胖子突然笑了,笑得比哭还难听:“合着咱们刚才那通忙活,全是在人画儿里演皮影戏呢?连胖爷这烤羊……”他夹起一块羊肉,那焦脆的外皮在灯光下泛着油光,可咬下去的瞬间,嘴里尝到的不是肉香,而是一股淡淡的、熟悉的墨腥味。

羊肉在嘴里慢慢化开,变成一团粘稠的墨汁,咽下去的时候,喉咙里像堵了团湿纸。

窗外的镇子开始慢慢褪色,远处的山影变得模糊,像被人用湿毛笔晕开了。刚才还觉得喧闹的虫鸣和狗吠突然停了,世界安静得只剩下自己的心跳声,可那心跳声……仔细听,也像是用墨笔在纸上顿出来的“咚咚”声,规律得不像活物。

吴邪突然想起刚进林子时,踩到的那片落叶——边缘太整齐了,像用剪刀剪出来的。想起解雨臣说“草木在变形”,可那些灌木爬行的轨迹,回头看时竟隐隐构成了一道墨迹未干的线。想起张起灵劈向墨蟒时,刀风掀起的不是尘土,是细碎的纸屑。

原来他们从来没走出过那片画纸。所谓的“下山”,不过是从一幅画,走进了它画好的另一幅画里。

陶牌从吴邪手里滑落,掉在地上,没发出声音。它在接触地面的瞬间,像被水泡了的纸一样慢慢蜷曲、变形,最后化作一滩墨渍,渗入“地面”,消失得无影无踪。

远处的暗云又开始聚集了,这次的云比刚才更浓,浓得像化不开的墨。镇子的轮廓在墨云下渐渐透明,露出后面那张巨大的、由林海和山峦组成的人脸——他们刚才以为是山坳的地方,正是那张脸的嘴,此刻正微微张开,像在无声地笑。

“它画了个‘出口’给我们走,”吴邪看着那张脸,突然平静下来,“画了个‘胜利’让我们信,这样我们才会心甘情愿……留在画里。”

张起灵的古刀再次嗡鸣,可这次刀身映出的,只有一片浓得化不开的墨色。

张起灵的古刀劈向那片浓墨,却像砍进了黏稠的糖浆里,刀身被墨色丝丝缕缕地缠绕,每动一下都带着滞涩的阻力。吴邪眼睁睁看着那些墨丝顺着刀身往上爬,爬过张起灵的手腕时,竟在他皮肤上勾勒出细密的网格线,像给活人套上了画框。

“别硬拼!”白泽的灵剑化作光带缠上古刀,试图将墨丝斩断,可光带一触到墨色就泛起涟漪,像是被墨汁晕染的水彩,“它在给我们‘勾线’,一旦被这些线缠满,就再也动不了了!”

镇子的地面突然倾斜,木板路像被卷起来的画轴般向上翻折,露出底下灰白的纸面。胖子脚下一滑,工兵铲脱手飞出,在空中划出道弧线,却在半空中突然定格,接着像被橡皮擦过似的,一点点淡去直至消失。

“他娘的,连家伙都能给画没了!”胖子死死扒住旁边的桌腿,那桌子却突然变得软塌塌的,木纹里渗出墨汁,“这破画纸还带吞噬功能?”

解雨臣踩着翻折的地面腾跃,细刃在指尖转出冷光,每一次挥砍都精准地斩向缠来的墨线。可墨线断了又生,像永远剪不完的蛛丝,他的袖口已经被墨色浸染大半,动作也肉眼可见地慢了下来。

“它在消耗我们的‘形’。”解雨臣喘着气,刃身映出自己的脸——眼角的纹路正变得模糊,像是被雨水冲刷的水彩,“活人的轮廓越清晰,在画里就越难被同化。它在磨掉我们的细节,等我们变成模糊的影子,就彻底成了画的一部分。”

吴邪突然想起那棵会变形的松树,树皮裂开的墨色缝隙里渗出的汁液,落在地上腐蚀出的小坑……那些坑的边缘,此刻在他记忆里突然变得无比整齐,像用圆规画出来的。原来连“破坏”都是设计好的细节,用看似失控的混乱,掩盖无处不在的规整。

他下意识摸向自己的脸,指尖触到皮肤的触感是真实的,可捏一下脸颊,痛感却来得迟缓又模糊,像隔着层厚厚的纸。

“白泽,你灵剑的光!”吴邪突然喊道,“刚才你说墨根是幌子,那真正的‘纸’呢?画总有载体,它到底把我们画在了什么上面?”

白泽的灵剑猛地一振,光带瞬间暴涨:“是那支笔!无形笔就是载体!它不是断了吗?不对——”他突然看向张起灵,“刚才古刀劈开墨蟒时,溅起的墨汁里,有根细得像头发的东西!”

张起灵立刻会意,古刀反手一挑,刀风卷起尚未消散的墨雾。果然,墨雾中飘着根银灰色的细毫,闪烁着微弱的光,正是无形笔的笔锋!它根本没断,只是碎成了无数细小的笔锋,藏在墨色里操控着一切。

“找到你了。”张起灵的声音里带着股寒意,古刀划出的刀风裹着笔锋,竟硬生生在翻折的纸面上撕开道裂口。裂口后面不是虚空,而是铺天盖地的宣纸,一张叠着一张,每张纸上都画着他们刚才经历的场景——破墨根、斗墨蟒、下山喝酒,连胖子啃羊腿的姿势都分毫不差。

“它一直在重画!”吴邪头皮发麻,“我们每走一步,它就在新的纸上画一遍,所以无论怎么逃,都在它的画布里!”

无数支细小的笔锋从墨雾中钻出来,像箭雨般射向裂口。张起灵用古刀格挡,笔锋撞上刀身,发出细碎的“沙沙”声,竟像笔尖在纸上快速运笔。白泽的灵剑化作光网,将漏网的笔锋一一缠住,光网收紧的瞬间,那些笔锋突然爆发出刺目的白光,竟开始自燃。

“它在销毁笔锋!”白泽惊道,“它想彻底融进画里,连载体都不要了!”

最后一支笔锋冲破光网,直直扎向吴邪的胸口。吴邪来不及躲,只能眼睁睁看着那银灰色的细毫刺穿自己的衣服——却在触到皮肤的前一刻停住了。笔锋颤抖着,像是被什么东西烫到,慢慢蜷缩成一团,化作点银灰的光,消失在墨雾里。

吴邪低头,看到自己胸口的衣服破了个洞,露出里面贴身戴着的、那枚从蛇沼带回的铜铃。铃身上的纹路在墨雾中隐隐发光,刚才那支笔锋,正是被这铜铃的光逼退的。

“它怕这个……真正的、不属于画里的东西。”吴邪猛地扯下铜铃,举到眼前。铜铃的光芒越来越亮,比陶牌的光更真实,带着股历经岁月的陈旧感,将周围的墨雾都逼退了几分。

那些翻折的纸面在铜铃的光下开始卷曲、发黄,像被阳光晒久的旧画。镇子的轮廓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褪色,露出底下层层叠叠的宣纸,而最底层的那张纸上,竟画着片熟悉的沙漠——是蛇沼的戈壁,风吹起沙粒的轨迹,和他记忆里的一模一样。

“它画不出真正的过去。”张起灵的古刀劈开最后一道墨线,“铜铃是真实存在的,它模仿不了。”

胖子突然抓起桌上的酒坛,狠狠砸向浓墨翻滚的天空。酒坛穿过墨云,在半空中碎开,酒水泼洒下来,落在宣纸上竟真的洇开了,像滴进干涸土地的雨水。“他娘的,原来破画的法子这么简单!”胖子大笑起来,“用真东西砸它!”

解雨臣割破手指,将血滴在细刃上。鲜血顺着刃身流淌,所过之处,那些墨色的线条像遇到克星般退散。他踩着正在褪色的宣纸,一步步走向墨雾最浓的地方:“画得再像,也成不了真。它最怕的,从来都是我们这些活生生的、带着真实记忆的人。”

吴邪举着铜铃往前冲,铜铃的光芒在宣纸上劈开条通路。那些被画出来的山峦、草木、镇子,在真实的光芒里像潮水般退去,露出后面越来越清晰的、属于长白山的真实轮廓。

墨雾发出不甘的嘶吼,却在铜铃的光芒中渐渐稀薄。最后一点墨色消散前,吴邪仿佛听到个微弱的声音在问:“为什么……真实的,就一定更好?”

吴邪没有回答。他只是握紧手里的铜铃,感受着那冰凉而真实的触感,看着身边的张起灵、解雨臣、胖子、白泽——他们的影子不再卡顿,动作不再模糊,连胖子脸上沾着的墨渍,都在阳光下慢慢褪去,露出真实的皮肤。

风穿过林叶,发出真实的沙沙声。远处传来鸟鸣,调子随意而鲜活,绝不是画出来的重复旋律。

他们终于站在了真正的长白山里,脚下是带着湿气的泥土,踩上去会留下真实的脚印。

胖子蹲下来,抓起把泥土塞进嘴里,又呸呸吐掉:“土腥味,真他娘的好闻!”

吴邪低头看着掌心的铜铃,铃身的纹路被汗水浸得发亮。他抬头,看到张起灵的古刀上,那点洗不掉的墨色印记,不知何时已经消失了。

阳光穿过枝叶,在地上投下斑驳的光影,随风轻轻晃动。

这一次,还是假的。

“这一次,是真的还是假的?”

吴邪的声音很轻,像怕惊散了眼前的阳光。他下意识地摸向胸口,铜铃还在,冰凉的金属贴着皮肤,连上面凹凸的纹路都清晰可辨——可这“真实”的触感,刚才在画里也感受过。

胖子刚把嘴里的泥土吐干净,闻言猛地僵住,脸上的笑一点点垮下来。他低头看自己的手,又抬头看解雨臣:“花儿爷,你……你再划自己一下试试?”

解雨臣挑眉,指尖的细刃却没动。他只是弯腰捡起块石头,往远处扔去。石头划过弧线,落在草丛里发出“咚”的闷响,惊起两只飞鸟,扑棱棱地冲向天空,翅膀扇动的声音越来越远,绝不是画里那种戛然而止的虚假。

“石头落地的声音有回响,”解雨臣看着飞鸟消失的方向,“画里的声音是平的,像贴在纸面上。”

白泽的灵剑不知何时变回了普通长剑,他用剑鞘挑起片落叶。叶片边缘有虫蛀的缺口,不规则的锯齿歪歪扭扭,叶脉的纹路杂乱却鲜活——绝不是画匠能描出来的工整。“你看这叶子,”他把落叶递给吴邪,“真正的自然,从来没有标准答案。”

吴邪捏着那片叶子,指尖能摸到叶脉凸起的质感,甚至能闻到点淡淡的草木腥气。可他心里那根弦还绷着,刚才在镇子里,他也以为烤羊的香味是真的,直到尝到满嘴的墨腥。

张起灵突然往前走了两步,弯腰从地上拔起棵不起眼的小草。草叶上还挂着露珠,阳光照在上面,折射出细碎的光。他把小草递给吴邪,没说话,只是眼神示意他看。

吴邪接过来,露珠顺着草叶滑下来,滴在他手背上,凉丝丝的,带着点湿意。那点凉意太真实了,像根细针,轻轻刺破了心里那层名为“怀疑”的薄膜。

“他娘的,胖爷不管了!”胖子突然一屁股坐在地上,扯了根草茎叼在嘴里,“真的假的,先躺会儿再说!反正真要还在画里,它也得给我画个舒服点的姿势!”

他说着往地上一滚,把草叶压得乱七八糟,又故意在泥地上蹭了蹭,看裤子上沾的泥印子会不会像画里那样突然消失。可那泥印子就那么顽固地沾着,带着湿漉漉的土色,真实得让人心安。

解雨臣笑了笑,也找了块石头坐下,从包里翻出水壶喝了一口。水流过喉咙的声音清晰可闻,他咽下去的时候,还故意停顿了一下,然后对吴邪说:“刚才在画里,喝水像吞纸浆,现在……是甜的,带着点山泉水的清冽。”

吴邪也学着他喝了口,果然,那点清甜顺着喉咙滑下去,熨帖得让他几乎想叹气。他举着铜铃晃了晃,铃铛发出“叮”的一声脆响,声音在林子里荡开,惊得远处又飞起来几只鸟。

“画匠画不出真正的声音。”白泽靠在树上,看着吴邪手里的铜铃,“它能模仿音调,却仿不了声音里的‘活气’。你听这铃声,有回音,有震颤,像水波纹一样会慢慢散开,画里的声音做不到。”

吴邪看着手里的铜铃,又看了看身边的人——胖子在地上哼着跑调的歌,解雨臣在擦拭他的细刃,白泽在整理灵剑,张起灵站在不远处,望着林海深处,阳光落在他的侧脸上,睫毛投下淡淡的阴影。

他们的动作自然又随意,没有画里那种刻意的“剧情感”,连胖子抠鼻子的样子,都带着股活生生的糙劲儿。

风又吹过来了,带着松针的清香,吹得草叶沙沙作响。吴邪深吸一口气,那股清新的空气灌满肺腑,带着山林特有的湿润和生机,绝不是画里那种一成不变的“味道”。

他突然笑了,把铜铃重新戴回脖子上,贴身藏好。

“管它真的假的,”他往胖子身边一坐,伸手扯了扯他的裤脚,“先想想晚上吃什么。这次要是再是画出来的烤全羊,胖爷你就把那画匠揪出来,让他给你当一辈子厨子。”

胖子“嘿”了一声,从地上爬起来:“那感情好!让它天天给胖爷画肘子,画烤鸭,画满汉全席!”

张起灵回头看了他们一眼,嘴角似乎微微动了一下,像是极淡的笑意。他转过身,继续往山下走,步伐沉稳,每一步都踩在真实的土地上,留下浅浅的脚印。

吴邪跟上去,走在最后。他回头望了一眼刚才镇子所在的方向,那里只剩下一片茂密的树林,连点痕迹都没有,仿佛从未有过什么羊肉馆,什么翻折的纸面。

他摸了摸胸口的铜铃,又摸了摸手背上那滴露珠留下的湿意,然后加快脚步,追上前面的人。

真的又如何,假的又如何?只要身边的人是真的,脚下的路是真的,嘴里的水是甜的,耳边的风是活的……那就够了。

至于那些藏在暗处的怀疑,就让它们随着林间的风,慢慢散了吧。

毕竟,这人间的鲜活,从来都不需要“证明”。

胖子哼歌的调子突然卡住,他低头瞅着自己刚蹭上泥的裤腿——那片土黄色正在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变淡,边缘像被橡皮擦过似的发虚,最后竟凭空消失了,只留下干净得过分的布料。

“操。”他声音发哑,刚才还觉得真实的草叶突然变得僵硬,摸上去像硬纸板裁成的,“它……它还在画。”

吴邪手背上的露珠早已干了,可那点凉丝丝的触感突然变得像记忆里的幻觉。他猛地晃了晃铜铃,这次没等来清脆的响声,铃铛像被灌了铅,沉甸甸的,连一丝震颤都没有。

解雨臣手里的水壶“啪”地掉在地上,却没摔碎,而是像陷进棉花里似的慢慢下沉,壶身没入地面的部分正在变得透明,露出底下灰白的底色——又是那熟悉的宣纸质感。“它在改画。”他细刃出鞘,这次刃身映出的景象让人心头发冷,“我们以为的‘真实’,都是它新添的细节。”

张起灵的古刀再次嗡鸣,可刀身不再映出阳光,反而泛着一层淡淡的墨晕。他劈向旁边的松树,树干应声而裂,却没露出年轮,断面处是整齐的纤维,像被撕开的纸,连渗出的树汁都带着墨色的粘稠。

“它学聪明了。”白泽的灵剑光带黯淡了许多,“刚才我们说的‘真实特征’,它全画进去了——露珠的光,泥土的印子,声音的回响……它在模仿我们认定的‘真’。”

吴邪突然想起铜铃逼退笔锋的瞬间,那枚从蛇沼带回的铜铃,难道也是画出来的?他慌忙把铜铃摘下来,铃身的纹路果然在变,那些熟悉的刻痕正在慢慢扭曲,最后变成了和陶牌上一样的、用细笔描出来的线条。

“连这个都是假的……”他手一松,铜铃掉在地上,触地的瞬间就化作了一摊墨渍,和之前的陶牌如出一辙。

风还在吹,可林叶的沙沙声突然变得规律起来,“沙——沙——”间隔的时间分毫不差,像有人拿着尺子在旁边卡着节奏。远处的鸟鸣也成了固定的调子,重复来重复去,连起伏都一模一样。

胖子捡起块石头往远处扔,石头划过的弧线僵硬得像用圆规画的,落地时果然没了回响,只发出“噗”的一声闷响,像砸在厚厚的纸上。“走不出去了……”他瘫坐在地上,看着自己的手在眼前明明灭灭,“它把我们对‘真实’的判断标准都偷了,我们怎么分辨?”

解雨臣的细刃在自己手背上划了一下,这次出血了,鲜红的血珠滚落在地,却没有渗透,反而像颜料般晕开,染红了一小片“地面”。“它甚至能画出痛感和血色了。”他声音发沉,“我们的感官,早就被它当成了画笔。”

张起灵突然指向天空,众人抬头,只见阳光正在慢慢变淡,像被蒙上了一层宣纸,光线变得均匀又柔和,连影子都快要看不见了。林海深处,那片刚散去没多久的暗云又在聚集,这次的墨色更浓,浓得像要把整个世界都染进去。

“它不想让我们分真假了。”白泽的声音带着无力,“它要把‘真’和‘假’混在一起,让我们在怀疑里慢慢变成模糊的影子,最后彻底融进画里。”

吴邪看着自己的手,指尖的轮廓正在变得模糊,像被打湿的水彩。他想起画匠最后那个问题——“为什么……真实的,就一定更好?”

或许在它眼里,能永远存在于画里,不必经历生老病死,不必承受离别痛苦,才是最好的永恒。可他们偏要挣扎,偏要分辩,偏要那带着缺憾和痛苦的真实。

可现在,连挣扎的力气都快没了。

暗云压得很低,墨色的雨丝开始飘落,落在身上凉丝丝的,像真的雨水。可吴邪知道,这也是画出来的。

他慢慢闭上眼睛,耳边是规律的风声,远处是重复的鸟鸣,身边是渐渐模糊的人影。

走不出去了啊。

这个念头刚冒出来,身体就变得轻飘飘的,像要融进这片墨色的雨里。他最后感觉到的,是有人抓住了他的手腕,那只手很凉,却带着熟悉的力道,固执地不肯松开。

是张起灵。

吴邪猛地睁开眼,看见张起灵的手正在变得透明,可抓着他的力道却越来越紧,古刀的刀柄被另一只手攥着,刀身直指暗云,还在做着最后的抵抗。

胖子和解雨臣也靠了过来,五个人的手紧紧拉在一起,彼此的体温成了此刻唯一能抓住的“真实”。

墨色的雨越下越大,把林海染成了一片浓黑。他们的身影在雨里渐渐变淡,像五枚快要被墨色吞没的印章。

但那五只交握的手,始终没有松开。

白泽的灵剑在掌心微微震颤,光带比刚才黯淡了大半,他看向解雨臣时,眉峰拧成了疙瘩:“这次实在是有点严重。”

解雨臣正用细刃割开缠上手腕的墨线,刃身划过的地方,墨色像潮水般退去又立刻反扑,他的袖口已经彻底被染成了黑色,连指尖都泛着墨青:“你察觉出什么了?”

“它在‘同化’规则。”白泽的声音压得很低,目光扫过周围——刚才还在飘动的落叶突然悬停在半空,阳光穿透枝叶的光斑固定成了一个个小圆圈,连风的轨迹都变得肉眼可见,像被人用虚线标在了空中,“我们刚才认定的‘真实特征’,它不仅模仿,还在偷偷改成画里的逻辑。你看那露珠,”他指向张起灵刚才拔过草的地方,草叶上的露珠果然还在,却像凝固的玻璃珠,“它不再会滴落了,因为‘画里的水不必流动’。”

胖子正试图把陷进“地面”的工兵铲拔出来,铲柄却像长在了纸上似的纹丝不动,他听得头皮发麻:“合着它不光画东西,还改说明书?”

“差不多是这个意思。”解雨臣的细刃突然指向胖子的脚边,那里的泥土正在以极慢的速度“愈合”,刚才胖子蹭出的泥印正在被灰白底色吞噬,“它在重新定义‘存在’——我们留下的痕迹会消失,我们依赖的物理规则会失效,到最后,连‘活着’的概念都会被它改成‘画里的形态’。”

他顿了顿,细刃在指尖转了个圈,划出一道冷光:“你那灵剑的光,还能撑多久?”

白泽低头看了眼剑身在墨雾中泛起的涟漪:“最多半个时辰。它在消耗我的灵力,就像用清水洗墨画,总有洗透的那一刻。”

“那你的意思是……”胖子的声音有点发飘。

“得有人断后。”解雨臣突然开口,语气平淡得像在说天气,“吴邪带着铜铃,小哥开路,你们三个往林海深处走,那里有处千年玄岩,是这片山里最‘硬’的东西,画匠的墨汁渗不进去,能撑到我找机会破局。”

白泽皱眉:“你一个人?”

“不是一个人。”解雨臣笑了笑,指尖的细刃突然化作两道流光,精准地钉住两条扑来的墨蛇,“它最想同化的是‘变数’,我这身功夫,恰好最不守规矩。”他看向张起灵,“小哥,吴邪交给你。”

张起灵没说话,只是伸手抓住吴邪的胳膊,黑金古刀往玄岩的方向一扬,算是应下了。

胖子急了:“花儿爷你疯了?要断后也该是胖爷我来!”

“你留着还有用。”解雨臣拍了拍他的肩膀,掌心的墨色已经爬到了指节,“玄岩附近有处裂隙,得用你的工兵铲炸开,那是画匠载体的真正落点,刚才的笔锋不过是分身。”

他说话间,周围的墨雾突然剧烈翻涌,无数支细小的笔锋从雾里钻出来,这次不再是攻击,而是在空中快速勾勒,竟画出了一道半透明的墙,把他们和玄岩的方向彻底隔开。

“没时间了。”解雨臣的细刃再次出鞘,刃身映出他眼底的决绝,“走!”

白泽咬了咬牙,灵剑光带暴涨,暂时逼退墨雾:“我们在玄岩等你,半个时辰,最多一个时辰!”

张起灵拽着吴邪转身就走,胖子看了解雨臣一眼,狠狠一跺脚,拎着工兵铲跟了上去。墨雾在他们身后疯狂合拢,吴邪回头时,只看见解雨臣的身影被无数墨线缠绕,却像朵在墨色里绽放的白梅,细刃挥出的每一道光,都在墙上劈开转瞬即逝的缝隙。

他最后听见的,是解雨臣隔着雾传来的声音,轻得像句叹息,却带着不容置疑的笃定:

“放心,我懂怎么拆画。”

墨墙合拢的瞬间,吴邪听见身后传来细刃划破空气的锐响,混着墨汁飞溅的“滋滋”声,像有人在宣纸上用刀剧烈刮擦。他被张起灵拽着往前冲,脚下的“地面”时不时泛起纸纹,每一步都像踩在悬空的薄冰上。

“花儿爷能撑住吗?”胖子喘着粗气,工兵铲在手里抡得虎虎生风,把缠上来的墨线劈得粉碎,“那墙厚得跟门板似的!”

白泽的灵剑光带越来越暗,像风中摇曳的烛火:“他在故意引墨雾聚过去,墨雾越浓,那边的‘画纸’就越薄,等我们找到裂隙……”光带突然剧烈闪烁,他闷哼一声,灵剑上竟凝出层墨霜,“它在反噬!”

张起灵突然停步,古刀反手劈出,刀风撞在一棵松树上。那松树应声而裂,断面处却露出密密麻麻的网格——又是画出来的伪装。他指尖在树干上快速敲击,像是在确认什么,随即指向左前方:“这边,裂隙在地下。”

三人跟着他钻进一片低矮的灌木丛,灌木的枝条像钢丝般坚韧,刮在身上留下火辣辣的疼。吴邪摸了摸脸颊,指尖沾到点温热的液体,这次是真的血,带着铁锈味,不再是墨色的线。

“还活着。”他低声对自己说,攥紧了胸口的铜铃。铃铛不知何时又有了温度,像块贴身的暖玉,隐隐透着光。

白泽突然指向地面:“看!”

林间的落叶正在以诡异的角度旋转,像被无形的漩涡吸着往一处聚拢,露出底下的泥土——那泥土泛着青黑色,质地坚硬,敲上去发出“当当”的脆响,正是白泽说的千年玄岩。

“玄岩!”胖子眼睛一亮,抡起工兵铲就往下砸,“裂隙在哪儿?”

“听。”张起灵把耳朵贴在玄岩上,古刀平放在石面,刀柄传来微弱的震动,“下面有空洞,墨汁在往里渗。”

白泽的灵剑突然刺入玄岩边缘的一道细缝,光带顺着缝隙游走,勾勒出一个不规则的圆形轮廓:“是这儿!画匠的载体藏在下面,墨汁正顺着裂隙往上爬,想污染整块玄岩!”

胖子的工兵铲狠狠砸在轮廓中心,玄岩发出沉闷的响声,却只裂开道小缝。“他娘的够硬!”他掏出背包里的雷管,“胖爷早有准备!”

吴邪突然按住他的手:“等等!你听!”

墨墙的方向传来一声闷响,不是打斗声,倒像是什么东西碎裂了。紧接着,那道厚重的墨墙竟从中间裂开道缝隙,缝隙里透出细刃的寒光,像在给他们打信号。

“花儿爷在催了!”胖子手忙脚乱地接好雷管,“白泽小哥,借点光!”

白泽的灵剑光带凝聚成一点,精准地照在雷管引线上。胖子点燃引线,三人立刻往后退。爆炸声响起的瞬间,玄岩被炸开个窟窿,一股浓郁的墨腥气从窟窿里喷涌而出,带着令人作呕的甜腻味。

窟窿深处,隐约能看见无数支笔锋在蠕动,像一窝银白色的虫,正往岩壁里钻。而那些笔锋的根部,缠着一团漆黑的东西,形状像块被泡烂的墨锭,表面还沾着半张残破的宣纸——那才是画匠真正的本体。

“找到了!”吴邪举起铜铃,光芒顺着窟窿往下灌,底下立刻传来刺耳的尖啸,笔锋像被烫到的虫子般疯狂扭动。

张起灵的古刀率先劈入窟窿,刀风卷着铜铃的光,瞬间绞碎了大半笔锋。白泽的灵剑紧随其后,光带化作锁链,将那团墨锭死死缠住。

“胖爷给它来个彻底了断!”胖子举起工兵铲就要往下砸,却被吴邪拦住。

“等等!”吴邪盯着墨锭上的残破宣纸,上面竟画着片熟悉的宅院,青瓦白墙,像极了老九门时期的样式,“这纸……是它的记忆?”

墨锭突然剧烈颤抖,残破的宣纸上渗出墨泪,顺着岩壁往下流,竟在石面上画出解雨臣的轮廓——他被困在墨线组成的茧里,细刃还在不断切割,却始终差最后一步。

“它在求饶?”胖子愣住了。

“它在怕我们毁了它的‘根’。”白泽冷笑,“这宣纸是它最初的载体,记录着它所有的画法,毁了这个,它才是真的活不成了。”

窟窿深处的尖啸越来越凄厉,墨锭上的宣纸开始自燃,竟烧出解雨臣的声音,带着点喘息,却异常清晰:“吴邪,别信它的画!往墨锭中心刺,那里有支金笔锋,是它的命门!”

张起灵的古刀立刻转向,刀身穿透墨锭,从中心挑出支寸许长的金笔锋。笔锋一出,所有蠕动的银毫瞬间僵直,墨锭像被抽空的皮囊般迅速干瘪。

与此同时,远处的墨墙轰然崩塌,一道白色身影从墨雾中冲出,细刃上还沾着未干的墨汁,却丝毫无损。

“我说过,我懂怎么拆画。”解雨臣笑着扬了扬下巴,袖口的墨色正在褪去,露出白净的手腕。

吴邪突然觉得手里的铜铃烫了一下,低头一看,铃身的纹路竟和金笔锋的光泽渐渐重合。他晃了晃铃铛,清脆的响声里,那些残留的墨线像冰雪般消融,玄岩上的窟窿开始渗出清水,带着草木的清香。

白泽收起灵剑,光带虽然黯淡,却稳定了许多:“墨根已除,这次是真的结束了。”

胖子瘫坐在地上,看着远处渐渐散去的暗云,突然哈哈大笑:“他娘的!总算能踏踏实实找个馆子吃顿真羊肉了!”

解雨臣走过来,踢了踢他的屁股:“起来吧,下山的路还长。”他看向吴邪,眼里带着笑意,“刚才在墨墙后面,看见铜铃的光了,比画里亮多了。”

吴邪举起铜铃,阳光透过铃铛,在地上投下细碎的光斑,随风轻轻晃动。他回头看了眼玄岩上的窟窿,那里已经长出细小的青草,正迎着风慢慢舒展。

“走了。”张起灵拍了拍他的肩膀,率先往山下走去。

五人的身影渐渐消失在林海深处,身后的山林恢复了寂静,只有风吹过树叶的沙沙声,真实得让人安心。

那些关于画的诡谲与挣扎,终究成了长白山里一段渐渐淡去的回声。而人间的喧嚣,还在前方等着他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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