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字三号房内的气氛微妙得能滴出水来。
凌九霄像个多余的摆件，杵在三个女人的话语交锋中，感觉自己呼吸都是错的。他几次想插嘴提玉珏的事，都被南宫芸叽叽喳喳的问题或者苏挽音温和却不容打断的探讨给堵了回去。
白芷薇倒是始终清冷，回答言简意赅，但目光偶尔扫过坐立不安的凌九霄时，那眼神平静得让他心里发毛。
就在凌九霄琢磨着是不是该假装突发恶疾倒地不起，好打破这僵局时，救星（或者说，新的麻烦？）来了。
客栈伙计小心翼翼地敲开门，递上了一张烫金的请柬。
“白芷薇姑娘，这是南宫世家派人送来的请柬，邀请您参加明日南宫家主的寿宴。”
请柬？南宫寿宴？
房间内瞬间安静下来。
南宫芸眼睛一亮，抢过请柬看了看，得意地扬起：“没错！明天是我爹五十大寿，广邀江南武林同道！白姐姐，苏姐姐，你们一定要来啊！”她说着，目光“不经意”地扫过凌九霄，带着点挑衅，“至于某些不请自来的家伙嘛……”
凌九霄一听“南宫寿宴”，心里立刻活络开了。寿宴？人多眼杂！高手云集！说不定能打听到更多关于钥匙碎片或者忘情司的消息！而且，这种场合，白芷薇总不好再把玉珏揣怀里谁也不让碰吧？机会啊！
他立刻换上一副灿烂的笑脸，对南宫芸道：“南宫小姐，你看这话说的！我与南宫家主神交已久，如此盛事，怎能错过？就算没有请柬，我也得备上厚礼，前去祝寿啊！”那语气，仿佛他跟南宫家主是多年至交。
南宫芸被他这厚脸皮惊得目瞪口呆：“你、你跟我爹神交已久？！”
苏挽音以袖掩唇，眼中笑意流转。
连白芷薇的嘴角都几不可查地抽动了一下。
凌九霄面不改色心不跳：“当然！南宫家主雄踞江南，侠名远播，我凌九霄仰慕已久！正所谓四海之内皆兄弟，何况武林一脉？这寿宴，我去定了！”
南宫芸被他这通歪理气得没脾气，哼了一声，算是默认了。她其实心里也未必真不想让凌九霄去，只是习惯性跟他斗嘴罢了。
***
次日，南宫世家张灯结彩，宾客如云。
江南本地的武林名宿、富商巨贾，乃至一些从其他地域赶来的大门派代表，纷纷携礼前来，场面极其盛大。
凌九霄果然“备了厚礼”——他用身上最后几两银子，在地摊上买了一对看起来花里胡哨、实则成本不超过二十文钱的寿桃馒头，用个稍微像样点的盒子装了，就大摇大摆地来了。
门口迎宾的管家看着他那寒酸的礼盒，又看了看他递上的名帖“衡州凌九霄”，脸上职业性的笑容僵硬了一下。衡州？没听说过这号人物啊？但看对方气度（凌九霄强行装出来的）不凡，还是客气地将他请了进去。
南宫世家府邸内部更是极尽奢华，亭台楼阁，小桥流水，比之外观更显底蕴。凌九霄一边啧啧称奇，一边眼观六路耳听八方。
他看到了不少熟人。苏挽音和南宫芸自然在场，南宫芸正陪在一位气度威严、面容与她有几分相似的中年男子身边，想必那就是今日的寿星，南宫家主南宫雄。苏挽音则安静地坐在女眷席中，气质超然。
他也看到了慕容世家的公子慕容轩，依旧是一副矜贵傲然的模样，身边围着几个巴结他的小家族子弟。
更让他注意的是，他在人群中看到了几个气息隐晦的身影，虽然穿着普通宾客的衣服，但那种刻意收敛、与周围热闹格格不入的感觉，让他心生警惕——是忘情司的人？他们竟然也混进来了？
凌九霄找了个不起眼的角落坐下，目光扫视，最终锁定在了白芷薇身上。她依旧是那身淡紫衣裙，未戴面纱，清丽容颜在人群中格外显眼，独自坐在一处，周围仿佛自带生人勿近的气场。她似乎对周围的喧闹毫无兴趣，只是静静品茶。
寿宴流程按部就班地进行，献礼、致辞、觥筹交错……凌九霄一边啃着南宫家提供的精美糕点（味道比醉仙楼实在多了！），一边琢磨着怎么找机会接近白芷薇。
终于，到了助兴环节。各路宾客纷纷展示才艺，或是表演武功，或是吟诗作对，气氛热烈。
南宫芸似乎早有准备，拉着苏挽音起身，对南宫雄撒娇道：“爹，女儿和苏姐姐准备了一段剑舞，为您贺寿！”
南宫雄对自己这个宝贝女儿向来宠爱，闻言抚须大笑：“好！好啊！为父早就想见识一下挽音的琴艺和你新练的剑法了！”
早有下人抬上苏挽音的焦尾古琴。苏挽音盈盈一礼，端坐琴前。南宫芸则手持一柄装饰华丽的宝剑，站定场中。
琴音起，如流水潺潺。南宫芸随乐而舞，剑光闪烁，身姿翩跹。她年纪虽小，但家学渊源，剑法根基扎实，这剑舞既有女子的柔美，又不失武者的英气，引得满堂喝彩。
凌九霄也看得点头，这丫头虽然吵了点，但功夫还是不错的。
然而，看着看着，凌九霄怀里的星辰核心，再次传来了熟悉的微热感！这次的热源，不仅指向苏挽音的琴，似乎……也隐隐指向舞剑的南宫芸？或者说，是她手中那柄剑？还是她这个人？
凌九霄心中惊疑不定。这南宫世家，到底还藏着多少秘密？
就在这时，一个不和谐的声音响起：
“南宫小姐剑舞精妙，苏大家琴音超凡，真是珠联璧合！不过，光是女子舞剑，未免失之柔媚。久闻慕容公子剑法高超，乃江南年轻一辈翘楚，何不下场，与南宫小姐共舞一曲，让我等开开眼界？”
说话的是金钱帮的一个长老，显然是刻意奉承慕容轩，也想搅和一下南宫家的风头。
慕容轩闻言，脸上露出一丝矜持的得意，站起身，对南宫雄拱手道：“南宫世伯，小侄不才，愿以家传剑法，为世伯寿宴添彩，也与芸妹妹切磋一二。”他目光灼灼地看向场中的南宫芸，带着毫不掩饰的爱慕。
南宫芸眉头微蹙，她对慕容轩这种故作姿态的公子哥没什么好感。
场面一时有些尴尬。慕容家势大，直接拒绝未免失礼。
就在南宫雄沉吟之际，角落里的凌九霄，眼珠一转，计上心头！
他猛地站起身，哈哈一笑，声音洪亮地压过了现场的议论：“慕容公子此言差矣！剑舞之道，意在抒怀，岂能以刚柔论高下？更何况，今日乃南宫家主寿辰，当以喜庆祥和为主，打打杀杀，多不吉利！”
他一边说，一边大步走到场中，对南宫雄行了一礼，又对苏挽音和南宫芸眨了眨眼：“在下凌九霄，蒙南宫小姐不弃，也算有几分交情。今日见苏大家琴艺通神，南宫小姐剑舞精妙，心痒难耐，也想凑个热闹！不如由在下，以手中之剑，合苏大家之琴音，为南宫家主贺寿，如何？”
他这话一出，全场哗然！
这哪来的愣头青？居然敢截慕容公子的话？还要跟苏大家合奏？
慕容轩的脸色瞬间阴沉下来。
南宫芸则是又气又急，这家伙又来捣什么乱！
苏挽音却是微微一怔，看向凌九霄，见他眼神清澈，带着自信的笑容，心中微动，竟鬼使神差地轻轻点了点头，玉指再次抚上琴弦。
凌九霄得到苏挽音的回应，心中大定。他深吸一口气，将背后用布包裹的凌霄剑解下，扯去黑布！
“铮——！”
剑未出鞘，清越剑鸣已响彻全场！那股隐而不发的凌厉剑意，让在场所有用剑之人都是心中一凛！
好剑！
慕容轩眼中闪过一丝贪婪。
凌九霄手持凌霄剑，对苏挽音点头示意。
苏挽音会意，琴音再起！这一次，不再是之前的柔美舒缓，而是带上了一丝金戈铁马的铿锵之意！
凌九霄闻琴而动！
他没有像南宫芸那样追求姿态优美，而是将“九霄凌云步”融入剑法之中，身形飘忽如云，剑光矫捷如龙！他的剑法，时而大开大合，气势磅礴；时而轻灵刁钻，诡异莫测。看似毫无章法，却每一剑都精准地契合着琴音的节奏与情绪！
更奇特的是，随着他的舞动，体内那丝龙脉之气似乎被琴音引动，隐隐流转，让他整个人仿佛笼罩在一层淡淡的光晕之中（旁人看来是错觉，但感觉气势非凡），剑意之中更带上了一股难以言喻的浩瀚与逍遥！
剑光、琴音、身法，完美融合！
他舞的仿佛不是剑，而是一种无拘无束、笑傲江湖的意境！
这一刻，所有人都看呆了。
就连原本打算看笑话的慕容轩，也面色凝重起来。这家伙的剑法……有古怪！
南宫芸张大了嘴巴，忘了生气。
白芷薇清冷的眸中，也闪过一丝惊艳和复杂。
苏挽音的琴音越发激昂，凌九霄的剑舞越发狂放！琴剑和鸣，竟引得庭院中的树叶无风自动，仿佛天地之气都随之震荡！
“轰！”
最后一剑，凌九霄人随剑走，冲天而起，一道凌厉的剑气（主要是视觉效果和气势）直冲云霄，随即他翩然落地，收剑而立，气息平稳，面带微笑。
琴音恰在此时，戛然而止。
满场寂静！
落针可闻！
片刻之后，爆发出雷鸣般的掌声和喝彩声！
“好！太好了！”
“此剑只应天上有！”
“琴剑和鸣，堪称绝响！”
南宫雄抚掌大笑，连声道：“好！凌少侠果然少年英雄！此舞深得吾心！当赏！”
凌九霄心中得意，表面上却谦逊地拱手：“南宫家主谬赞了，是苏大家琴艺超凡，引动了在下心中剑意。”
他这番表现，更是赢得了不少好感。
慕容轩脸色铁青，感觉自己风头被抢了个干净，看向凌九霄的眼神充满了怨毒。
凌九霄却浑不在意，他的目光扫过激动的人群，扫过神色各异的慕容轩、目露奇光的苏挽音、眼神复杂的白芷薇，以及……那位端坐主位，笑容满面，眼神深处却闪过一丝难以察觉精光的南宫雄。
他感觉到，怀里的星辰核心，热度未散。
这南宫寿宴，果然来对了！水，比他想象的还要深。
而他的表演，似乎才刚刚开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