手机在手心震动发烫。
林枫盯着屏幕上那张被定格的机场照片，视线黏在中间那个小男孩的脸上，怎么也挪不开。办公室的日光灯管发出低低的嗡鸣，像一群绕着他脑袋打转的蚊子。王海那些咋咋呼呼的语音消息还在接二连三地往外蹦。
“说话啊枫子！你丫别装死！”
“我对比了你大学照片！这眉眼！这嘴角往下撇的劲儿！绝对是你亲生的没跑！”
“哥们儿你行啊！不声不响干这么大一票！校花都被你拿下了……”
林枫按灭了屏幕。
世界清静了一秒。下一秒，手机再次剧烈震颤起来，屏幕亮起，又是一个来电。但不是王海。
一个完全陌生的本地号码。
他心头莫名一跳。指尖悬在绿色的接听键上方，犹豫着。也许是客户，也许是推销，也许……他吸了口气，拇指划开了屏幕。
“喂？”
电话那头很安静，只有一点轻微的呼吸声。过了大概两秒，一个女声传了过来。声音不高，语速平稳，每个字都吐得很清晰，带着一种公事公办的利落感。
“请问是林枫先生吗。”
不是疑问句，是陈述句。对方确认他的身份，像在核对一份文件。
“我是。你哪位？”
“我姓赵，赵敏。是苏清雅女士的经纪人。”
林枫握着手机的手指无意识地收紧。关节有些发白。办公室角落里，不知谁的电脑屏幕亮起，幽蓝的光在黑暗中旋转。
果然来了。
他没吭声，等着对方的下文。
赵敏似乎也不需要他回应，自顾自说了下去，语气干脆，没有半点寒暄的意思。
“林先生，相信您已经看到网络上关于苏小姐和一些……关于孩子们的照片和讨论了。”
她的用词很谨慎，“孩子们”，而不是“你的孩子们”。
林枫的目光再次落到暗下去的手机屏幕上，那小男孩的脸仿佛还在眼前晃。
“嗯。”他从喉咙里挤出一个音节。
“情况想必您也清楚，这件事目前造成的舆论风波很大。对苏小姐，对孩子们，都可能产生一些不可预估的影响。”
赵敏稍微停顿了一下，像是在给他消化信息的时间，又像是在斟酌措辞。
“所以，我们需要和您见一面。尽快。有些情况需要当面沟通，也希望您能配合我们的工作。”
“见面？”林枫重复了一遍，声音有点干涩。
“是的。时间地点我稍后发到您这个手机上。希望您明天上午能抽出时间。”赵敏的语调没有任何起伏，平静得像在安排一场普通的商务会谈，但字里行间却透出一种不容置疑的安排感。
她甚至没有用“是否可以”，直接就是“希望您能”。
林枫靠在冰凉的椅背上，抬眼望着天花板上那片单调的白。电脑屏幕因为长时间无人操作，暗了下去，映出他自己模糊而疲惫的影子。
电话那头，赵敏还在继续，声音透过听筒，清晰地敲打在他的耳膜上。
“林先生，这件事关系到很多方面。苏小姐的事业，孩子们未来的成长环境，还有……您自身的平静生活。我希望您能明白事情的严重性。”
她的话说得很客气，但林枫听出了里面的分量。那是一种温柔的警告，一种建立在专业素养之上的强势。她不是在请求，而是在告知他一项必须履行的程序。
窗外的城市依旧灯火通明，那些光却照不进他这个堆满代码和泡面盒的角落。几个小时前，他还觉得自己和那个热搜隔着一个世界。现在，电话那头的人，正用一种不容拒绝的方式，要把他们硬生生地扯到一起。
王海那些夸张的猜测和惊呼还在耳边回响，屏幕上那张缩小版的自己的脸还在眼前晃动，现在，又加上了这个自称赵敏的女人，冷静到近乎冷酷的声音。
这一切混杂在一起，像一团乱麻，塞满了他的脑袋。
他沉默的时间有点长。
赵敏在那头唤了一声。
“林先生？”
林枫抬起空着的那只手，用力抹了把脸。指尖冰凉。
“好。”他听到自己的声音说，带着一种连他自己都感到陌生的平静，“时间地点发给我。”
“明白。稍后联系。再见。”
赵敏利落地挂了电话。
忙音响起，嘟嘟嘟的，在寂静的办公室里显得格外刺耳。
林枫慢慢放下手机，屏幕再次变黑，像一块冰冷的黑色鹅卵石。他把它搁在桌面上，发出轻轻一声磕碰。
他没有动，就那么靠在椅子上，看着窗外。
夜色浓稠。
刚才那通电话像一颗投入深潭的石子，打破了表面的平静。涟漪荡开，水底那些被掩盖的东西，正模糊地晃动起来，预示着一些他无法掌控，也无法再逃避的事情，就要发生了。
他闭上眼，手指无意识地蜷缩起来。
苏清雅。
她在电话那头吗？她此刻，又在想什么？
这个念头毫无预兆地钻进脑海，像一根细小的刺，扎了一下。不疼，但存在感鲜明。
明天。
他无声地重复着这两个字。
窗外的灯光流淌过去，在他脸上投下明明暗暗的光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