壁炉里，卡西法的火焰缩成了一小簇幽蓝，不安地跳跃着，将墙壁上那些仍在不断渗出的、诡异的蓝色“血液”映照得更加森然。
每一滴“蓝血”落在地板积灰上发出的轻微“滴答”声，都在死寂与哭嚎交织的大厅里被无限放大，敲打在每个人的心脏上。
超载的城堡如同一个重病的巨人，在哈尔强行输入的魔力支撑下发出沉闷的呻吟和震颤。
难民们蜷缩在每一个角落，惊恐万状，连哭泣都变成了压抑的、断断续续的抽噎。
空气中弥漫着绝望、血腥和一种…冰冷的、非人的魔法气息，那是从哈尔身上和墙体裂缝中散发出来的。
池小橙背靠着冰冷且仍在微微震颤的墙壁，目光无法从哈尔身上移开。
他站在那里，双手依旧死死按在控制水晶上，暗红色的短发被汗水浸湿，黏在额角和脸颊。
那红色深得发暗，如同干涸的血，昭示着他此刻承受的巨大痛苦和魔力透支。
他按在水晶上的双手，从指尖开始，那层不祥的、冰冷的无机质光泽正在缓慢地、固执地向上蔓延，已经覆盖过了指节，向着手掌侵蚀。
而他背后的墙体，裂缝如同扭曲的蓝色血管，更多的粘稠蓝血正从中渗出，蜿蜒流下。
就在这时，一种新的、截然不同的声音穿透了城堡的低吼和难民的呜咽。
起初是细微的噼啪声，敲打在城堡的外墙和屋顶上，密集得令人头皮发麻。
很快，那声音变得响亮、沉重，像是无数坚硬的石子以可怕的速度从天穹砸落。
“什么声音？”一个抱着婴儿的妇人惊恐地抬起头，望向被烟熏黑的天花板。
池小橙的心猛地一沉。她经历过炮火，听过子弹呼啸，但这种声音…带着一种令人牙酸的腐蚀性的嘶响。
哈尔紧闭的双眼倏然睁开，那双深邃的眸子里闪过一丝极度的凝重，甚至…一丝罕见的惊惧。他那正在被奇异光泽侵蚀的手指，猛地在水晶上一敲！
城堡一侧墙壁上幸存的了望窗魔法映像瞬间亮起，将外面的景象投射到空气中——
不再是硝烟与火光，而是无边无际的、令人窒息的暗红色。
天空，仿佛被撕开了一道巨大的、溃烂的伤口。不再是萨利曼魔法火焰的赤红，而是一种更接近凝固血液的、不祥的暗红。
从那片血色天幕中，倾泻而下的，是密密麻麻、拳头大小的冰雹。
但那绝不是普通的冰雹。
它们呈现出一种浑浊的、仿佛混入了铁锈和污血的暗红色，下落时拖曳着淡淡的、带有刺鼻酸味的白色尾迹。
它们砸落在焦土上，立刻腾起一小股白烟，留下一个腐蚀性的小坑；砸落在废墟上，石头表面立刻发出“滋滋”的声响，被蚀出凹痕。
“是酸蚀冰雹！”人群中，一个看起来像是经历过多次战役的老兵发出了绝望的嘶吼，“萨利曼的泪雨战役！快找地方躲！不能碰那东西！”
恐慌如同瘟疫般瞬间炸开！
仿佛是为了印证老兵的话，城堡外部传来了更加恐怖的声响。
冰雹密集地砸在城堡的防御光晕和外墙上，那本就明灭不定的光晕剧烈闪烁，每一次撞击都让光晕黯淡一分，同时爆开一小团腐蚀性的酸雾，紧紧附着在光晕及墙体上，不断侵蚀着。
外墙的石头被砸得坑坑洼洼，白烟弥漫，甚至有些薄弱部位开始被融穿，细小但致命的酸液如同毒蛇般滴落进来，引得附近难民惊叫着躲避。
“加固顶部！哈尔！”卡西法在壁炉里发出尖细焦急的喊声，火焰都因恐惧而扭曲，“屋顶撑不住多久！”
哈尔牙关紧咬，暗红色的发丝下，额角青筋暴起。他按在水晶上的双手，那层冰冷的光泽蔓延的速度陡然加快！更多的蓝色血液从他背后的墙体裂缝中涌出，几乎染蓝了他大半个背部。
城堡顶部的防御光晕在他的强行支撑下，艰难地增厚了一点点，暂时抵挡住了大部分冰雹的直接撞击。但酸雾的附着腐蚀依旧持续着。
然而，灾难并未停止。
一阵突如其来的、尖锐呼啸的风声掠过，几颗特别巨大的、颜色深得发黑的酸蚀冰雹，竟然巧妙地从一个被先前炮火撕裂的、防御薄弱的城堡侧面缺口处，旋转着砸了进来！
那个角落，恰好蜷缩着几个在混乱中与家人失散的孩子！
时间仿佛在这一刻被无限拉长。
池小橙看到那几个孩子抬起头，脏兮兮的小脸上满是茫然，尚未理解那呼啸而来的暗红色物体意味着什么。
她看到离他们最近的一个小男孩，约莫五六岁，甚至下意识地伸出了手，仿佛想去接住那看起来有些像奇怪果实的冰雹——
“不！！！”
一声尖叫并非来自池小橙，而是来自她身边那个一直抱着婴儿的妇人。
但池小橙的身体已经先于她的思维动了。
旁边恰好有一扇在先前冲击中震脱铰链、倒在一旁的厚重木门板。
她想也没想，几乎是凭借着一股蛮力，猛地将那扇沉重的门板拖拽起来，像一面笨拙的巨盾，朝着那几个孩子的方向扑了过去！
“滋啦——！！！！”
令人毛骨悚然的声音响起。
那几颗巨大的酸蚀冰雹，狠狠地砸在了厚重的木门板上！
瞬间，刺鼻的白烟猛烈蒸腾而起，木料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被腐蚀、消融！几乎只是两次心跳的时间，门板就被蚀穿了大半！
但更重要的是，冰雹爆裂开后，溅射出的、具有强烈腐蚀性的酸性液体，如同死亡的雨点般泼洒开来！
大部分被门板挡住。
但仍有一小部分，越过了门板的边缘，溅射到了池小橙的后背上！
她今天穿的是一件略显单薄的、东方风格的棉麻外套——这在此刻成了致命的错误。
“呃啊——！”
一股难以形容的、烧灼穿透般的剧痛瞬间从后背炸开！仿佛不是液体，而是烧红的烙铁直接摁在了她的皮肉上！
棉麻衣物几乎在接触的瞬间就被腐蚀出破洞，下面的皮肤发出可怕的“滋滋”声，迅速变得红肿、起泡、然后发黑溃烂！
剧烈的疼痛让她眼前猛地一黑，双腿一软，几乎要跪倒在地，但她却死死地用肩膀顶住了那扇还在不断被腐蚀的门板，将那几个吓呆了的孩子牢牢护在身下。
孩子们惊恐的哭喊声此刻才爆发出来。
“……”哈尔的瞳孔骤然收缩成了最危险的针尖大小！
他看到了池小橙扑出去的背影，看到了酸液溅射在她背上冒起的可怕白烟，看到了她瞬间惨白的脸色和因剧痛而蜷缩却仍在坚持的身体。
一种前所未有的、冰冷的暴怒，如同火山般在他眼底轰然爆发！
他甚至没有去看那些仍在不断砸落的冰雹，没有去计算防御罩还能支撑多久。
他的目光死死锁定的，只有池小橙后背那一片正在被快速腐蚀、变得焦黑的伤痕。
“你们……怎么敢……”
一声低沉得仿佛来自深渊的咆哮，从哈尔的喉咙深处挤出。
他猛地将双手从控制水晶上抬起！
就在他双手离开水晶的瞬间，那层冰冷的光泽已经蔓延到了他的手腕！
而他背后的墙体，几乎所有的裂缝都疯狂地喷涌出幽蓝色的血液，将他整个人几乎染成了一个蓝色的血人！
但他毫不在意。
他抬起那双正在异化的手，十指猛地张开，对准了城堡的穹顶方向！
一股庞大到令人窒息的魔力洪流，毫无保留地、疯狂地从他体内奔涌而出！甚至远远超过了之前维持城堡稳定时的输出！
城堡顶部，那原本已经摇摇欲坠的防御光晕，如同被注入了一剂强心针，骤然爆发出前所未有的璀璨光芒！
光芒瞬间凝实、加厚，形成了一个几乎实质化的、半透明的巨大护盾，将整个城堡牢牢地笼罩其下！
所有的酸蚀冰雹砸在这面新生的、强大的防御罩上，只能爆开一团团酸雾，却再也无法侵蚀分毫，被牢牢地隔绝在外。
城堡内部，暂时安全了。
难民们惊魂未定地抬起头，看着那稳固的光罩，发出了劫后余生的、夹杂着哭音的喘息。
然而——
施展这个超规格防御魔法的哈尔，站在原地，身体剧烈地摇晃了一下。
他缓缓地，极其缓慢地，抬起一只手，捂向自己的右眼。
指缝之间，殷红的鲜血蜿蜒流下，与他手上那冰冷的奇异光泽和背后蓝色的诅咒之血形成了骇人的对比。
更令人心悸的是，当他慢慢放下手时——
池小橙刚刚忍着剧痛回过头，恰好对上了他的视线。
他的左眼依旧深邃，燃烧着未尽的怒火和一种难以言喻的、盯着她的复杂情绪。但是他的右眼……
那只漂亮的、本该是同样深邃的右眼，此刻瞳孔涣散，蒙上了一层不祥的、死气沉沉的灰白色翳膜，仿佛被瞬间抽走了所有的生机与光彩。
视力代价。
卡西法在壁炉里发出了微弱到几乎听不见的、绝望的哀鸣。
哈尔却仿佛感觉不到右眼的剧痛和失明。他只是用那只尚且完好的左眼，死死地盯着池小橙后背那片可怖的灼伤，声音嘶哑得像是被砂纸磨过：
“……疼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