草棚里的油灯被夜风吹得忽明忽暗，苏寒后颈的血色曼陀罗亮得刺眼，映得他苍白的脸泛着诡异的红。
紫黑色魔纹正顺着脖颈往锁骨攀爬，每爬过一寸，他的肋骨就发出细碎的断裂声——这不是普通的痛，是本源被啃噬的灼烧，像有人拿着烧红的铁签子往骨髓里扎。
\"疼吗？\"姬九黎的声音突然近在耳畔。
她不知何时跪在草垫上，素白指尖悬在他心口紫痕上方，月白色灵力凝成的光团在掌心打着转，却始终不敢落下。
方才用归心诀安抚女婴时，那缕灵力被魔纹烫得缩回来的灼痛还残留在指尖，此刻她望着苏寒脖颈上蠕动的纹路，瞳孔微微收缩——那些紫黑脉络的走向，竟与她九窍玲珑心深处被封印的记忆碎片完全重合。
苏寒咬着牙摇头，怀里女婴睡得正香，小拳头还攥着他的衣角。
他能清晰感觉到魔纹的\"意图\"，那不是单纯的诅咒，更像某种被压制的意志在苏醒，每一次心跳都在往他意识里塞画面：血色战场、断剑、一个穿着玄色衣袍的背影，还有......他自己？
\"这不是普通的封印之力。\"他喉间溢出血沫，却笑得比哭还轻，\"是我们前世的因果。\"
姬九黎的指尖终于落下，灵力触到魔纹的瞬间，她浑身剧震。
九窍玲珑心突然疯狂跳动，那些被她用太初圣庭秘法镇压了百年的记忆碎片，此刻竟像活过来的游鱼，顺着她的血脉往指尖涌。\"你体内的......\"她声音发颤，\"是意志残留。\"
\"什么意思？\"林无涯的剑鸣声突然插进来。
他本守在草棚门口，破劫剑却在方才突然嗡鸣，此刻正浮在他掌心，剑身\"苏寒\"二字已经淡去，新的血字正在凝结——\"林无涯\"。
苏寒顺着他的目光看过去，心口的灼痛猛地加剧。
他这才发现，林无涯的脸色比自己还白，握着剑柄的指节泛着青，像是在和什么东西较劲。
\"先别管剑。\"姬九黎猛地抽回手，袖中残页\"唰\"地展开。
那是她从太初圣庭禁地偷来的《残页推演术》，此刻在她灵力灌注下，金纹在空气中游走，形成一个旋转的符文阵。\"我需要逆向解析这些魔纹的源头。\"
草棚里的温度骤降。
苏寒看着那些金纹钻进自己皮肤，在魔纹上游走，像是两条蛇在互相撕咬。
他额角的冷汗滴在女婴脸上，小婴儿皱了皱鼻子，往他怀里拱了拱。
\"找到了！\"姬九黎突然低喝。
她的额角渗出细汗，指尖按在符文阵中心，\"这道封印不是单纯镇压过去......它还承载着某种'选择'。\"
\"选择？\"林无涯的声音带着沙哑。
他的目光始终锁在破劫剑上，剑身\"林无涯\"三字已经完全显形，正渗出细密的血珠，\"你是说，过去的我们......留了个重启的机会？\"
\"可能。\"姬九黎的指尖在符文阵上划出一道光痕，\"但需要钥匙。\"
话音未落，破劫剑突然发出尖啸。
林无涯握剑的手被震得发麻，剑身血字\"林无涯\"突然暴涨，像要冲破剑鞘。
他瞳孔骤缩——这是噬主预警，系统判定他是\"必须吞噬\"的目标。
\"阿寒。\"他转头看向苏寒，嘴角却扯出个笑，\"我本就是你前世斩落的右臂所化。
若能以此断臂换一线生机......\"他猛地握住剑刃，鲜血顺着指缝往下淌，\"值得。\"
\"你疯了！\"苏寒想扑过去，却被体内魔纹扯得栽倒。
他怀里的女婴被惊醒，小脑袋抬起来，迷茫地看着他。
他只能用没被魔纹侵蚀的右手攥住草垫，指节发白，\"林叔！
这剑会反噬的！\"
\"我知道。\"林无涯的声音轻得像叹息。
他望着剑身上的血字，突然想起苏寒刚入沧澜宗时，总被杂役房的人欺负，是他这个被弃徒偷偷教他练剑；想起苏寒第一次觉醒荒古圣体时，他作为剑灵在识海里喊\"好小子\"；想起刚才剑身上浮现\"苏寒\"时，他有多害怕......现在，这害怕终于有了去处。
破劫剑的嗡鸣突然变调。
林无涯感觉有什么东西从他心口被抽走，那是他与剑胚相连的本源。
他的身影开始虚化，像被风吹散的雾，却在消散前用力将剑抛向苏寒：\"接住！\"
剑胚划破空气，\"当\"地插进苏寒脚边的泥里。
苏寒盯着林无涯逐渐透明的手掌，突然想起前世斩落右臂时的场景——那时候他也是这样，笑着说\"该断的总要断\"。
\"时间不多了。\"林无涯的声音已经有些缥缈，\"要么现在用破劫剑斩断这段因果，要么等它彻底觉醒......我们都会沦为轮回的一部分。\"
苏寒望着怀里的女婴。
她的眼睛又闭上了，小脸红扑扑的，像团暖融融的火。
他低头看向心口的魔纹，那些紫黑脉络已经爬到心脏边缘，每跳一次，他就觉得有把刀在搅他的肺。
\"心剑共鸣。\"他突然握住姬九黎的手。
两人掌心的共生枷锁同时亮起，姬九黎只觉眼前一花，再睁眼时，他们站在一片虚无中。
远处有座残破的神殿，石墙上的碑文在发光：\"当宿命重现，唯有断剑可斩轮回。\"
\"断剑......是指破劫剑吗？\"姬九黎低声问。
苏寒没有回答。
他望着神殿中央那道熟悉的断剑虚影，突然想起前世最后一刻——他握着破劫剑斩向天道时，剑胚裂开的那道缝。
原来不是断裂，是......等待。
\"阿寒！\"林无涯的声音从现实传来。
苏寒猛地睁眼，发现林无涯的身影已经淡得几乎看不见，而他体内的魔纹，正在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暴涨。
草棚外的月光突然变成血红色。
苏寒深吸一口气，左手按在破劫剑柄上。
剑胚传来灼热的温度，像在回应他的决心。
他望着怀里的女婴，轻轻吻了吻她的额头：\"哥哥要做件很重要的事，可能会疼......但别怕。\"
女婴在睡梦中皱了皱眉，又舒展了。
姬九黎握住他另一只手：\"我在。\"
苏寒缓缓拔剑。
剑刃出鞘的瞬间，草棚里的油灯\"啪\"地熄灭。
黑暗中，他看见破劫剑的剑身泛着幽蓝的光，那些吞噬过的兵器在剑身上闪过残影——刀、枪、法器，最后定格在林无涯虚化的身影上。
\"斩。\"他低喝一声。
剑锋刚起，怀里的女婴突然轻笑一声。
苏寒低头，正看见她掌心的契约印记亮起紫光，一道不属于孩童的声音从她喉间溢出，带着千年的沧桑：\"你们以为......这就是全部了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