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暗像实质的手，正一寸寸碾碎苏寒的骨骼。
他能清晰听见姬九黎的喘息声就在耳畔，两人交握的掌心全是冷汗，指尖几乎要掐进对方血肉里。
深渊的吸力太猛，连破劫剑胚都在震颤，剑身上的噬主预警红光忽明忽暗，仿佛在警告什么。
但此刻苏寒顾不上这些——他能感觉到姬九黎的心跳在加快，快得几乎要从胸腔里蹦出来，而自己的心跳正和她的共振成同一频率。
\"抓紧！\"他咬着牙低喝，另一只手死死扣住姬九黎的腰。
星髓石碎片擦着两人耳畔坠落，在黑暗中划出细碎的光痕，映得她眼尾的泪痣泛着水光。
这是他第一次离她这么近，近到能数清她睫毛的颤动次数，近到能闻到她发间若有若无的沉水香——那是太初圣庭特有的熏香，从前他总觉得冷冽，此刻却像一团暖烘烘的火。
突然，吸力猛地一松。
两人像断线的纸鸢般坠入虚无。
苏寒下意识将姬九黎护在怀里，后背撞上什么柔软的东西时，他甚至做好了承受冲击的准备，结果却只触到一片温软的雾气。
睁眼的瞬间，黑暗退潮般消散，取而代之的是漫天漂浮的光茧。
每个光茧里都裹着片段式的画面，有的是血色的祭坛，有的是翻涌的鸿蒙之气，还有的...是他和姬九黎。
\"这里是...\"姬九黎的声音发颤。
她挣开苏寒的怀抱站起身，指尖轻轻触碰最近的光茧。
光茧\"啵\"地裂开，画面如流水般展开：九重天阙之上，她被无数锁链贯穿琵琶骨，鲜血顺着锁链滴落在地，凝成鲜红的\"天道\"二字。
苏寒的呼吸一滞。
他认得那锁链——太初圣庭镇压上古魔神时用的\"天命锁\"，每一道都刻着三千大道的纹路。
画面里的姬九黎眼神空洞，像被抽走了所有生气，而锁链尽头，站着一个背剑的身影。
那身影的面容被雾气笼罩，但腰间悬着的剑胚，分明和苏寒手中的破劫剑胚一模一样。
\"这是我的记忆。\"姬九黎的指尖在发抖，\"我从未想起过...原来我曾被天道亲手封印。\"她转身看向苏寒，眼中有他从未见过的脆弱，\"为什么你的剑会在那里？\"
苏寒没有回答。
他的目光被另一个光茧吸引。
那光茧里的画面更古老，鸿蒙之气如浓汤般翻涌，一个浑身浴血的身影正举剑劈向天际。
剑刃过处，混沌裂开缝隙，露出其后无数规则交织的\"天道\"真容。
那身影的面容和苏寒有七分相似，却多了几分冷硬，左腕处缠着的绷带渗着血——正是他前世斩落右臂的位置。
\"那是我。\"苏寒喉结滚动，\"前世的我，斩碎鸿蒙的弑天剑尊。\"他伸手触碰光茧，画面突然加速：剑尊劈碎天道的瞬间，一道白影从天道裂痕中坠落，正是被锁链贯穿的姬九黎。
两人的血在空中交融，凝成一枚玉牒，又碎成星芒洒向人间。
\"原来我们的血，是鸿蒙与天道最初的纽带。\"姬九黎轻声道。
她的指尖抚过苏寒手背上的荒古天命纹，\"所以现在，我们的命纹才会共鸣。\"
话音未落，所有光茧突然剧烈震颤。
原本温和的雾气里泛起寒意，一个熟悉又陌生的身影从雾气中走出——那是苏寒，却又不是。
他的眼神比现在更冷，左腕没有绷带，破劫剑胚完全成型，剑身流转着弑神的寒光。
\"你是谁？\"苏寒挡在姬九黎身前，破劫剑胚自动出鞘。
剑胚的噬主预警这次没有亮起，反而泛起兴奋的嗡鸣，像是在回应来者。
\"另一个可能的你。\"那身影开口，声音像两块玄铁相击，\"如果当年你没有斩断右臂，没有选择转世重修，而是继续弑天...就是现在的我。\"他的目光扫过姬九黎，\"而她，会被天道彻底同化，成为新的秩序之神。\"
姬九黎的瞳孔骤缩。
她能感觉到自己眉心的天道印记在发烫，那是来自另一条时间线的共鸣。
苏寒的手心沁出冷汗——他终于明白守护者说的\"平衡被打破的代价\"是什么了。
他们闯入记忆深渊，不仅唤醒了过去的因果，更撕开了时间线的裂缝，让另一种可能的自己有了可乘之机。
\"你想怎样？\"苏寒握紧剑胚。
他能感觉到荒古圣体在发烫，这是暴走的前兆，但此刻他必须保持清醒。
\"融合。\"那身影举起剑，\"要么我吞噬你，让这个世界重归秩序；要么你吞噬我，彻底斩断与天道的联系。\"他的剑尖指向苏寒心口，\"选吧，弑天剑尊的转世。\"
苏寒没有犹豫。
他松开姬九黎的手，向前踏出一步。
荒古天命纹在他右臂亮起金红光芒，与破劫剑胚的星辉交织成网。\"我选第三条路。\"他低喝一声，《万象归元策》的口诀在脑海中流转，\"融合，但不被吞噬。\"
剑气如潮涌来。
苏寒能感觉到另一个自己的记忆在涌入脑海：无尽的杀戮、被天道追杀的恐惧、失去所有挚爱后的麻木...但他咬着牙，将这些记忆包裹进自己的道心。
他想起在沧澜宗做杂役时，师傅递来的那碗热粥；想起第一次觉醒荒古圣体时，姬九黎眼中的震惊与探究；想起刚才被吸入深渊时，她掌心的温度。
\"我不是过去的我，也不是未来的我。\"苏寒的声音里有了斩钉截铁的坚定，\"我是苏寒，是选择在沧澜宗当杂役、选择守护重要之人的苏寒。\"
另一个自己的身影开始虚化。
他的剑\"当啷\"落地，化作点点星光融入苏寒体内。
破劫剑胚突然暴涨三寸，剑身上多了一道金色纹路——那是融合成功的印记。
\"做得好。\"姬九黎的声音从身后传来。
苏寒转身，看见她眼中的温柔，那是他从未见过的神情，\"现在，看看我们的因果。\"
他抬头，只见两人的命纹正从体内飞出，在空中交织成光链。
荒古天命纹的金红与天道印记的幽蓝缠绕着上升，最终凝成一枚半透明的玉牒，上面刻着\"苏寒\"与\"姬九黎\"两个名字，笔画交缠如并蒂莲。
\"我们的因果，已经无法分割。\"姬九黎伸手触碰光链，光链突然化作星芒，没入两人眉心。
苏寒只觉一阵清明，前世今生的记忆在脑海中连成线，他终于明白为何第一次见面时，就觉得她的眼尾泪痣如此熟悉。
就在这时，深渊深处传来一声叹息。
那声音像是来自远古，又像是就在耳边：\"你们已不再是当初的你们。\"
苏寒和姬九黎对视一眼。
他们能感觉到，深渊的吸力又开始聚集，但这次不再是恶意。
姬九黎握住他的手，本命剑御星辰自动飞入她掌心，星光在两人脚下凝成阶梯。
\"该回去了。\"姬九黎说，\"但有些事，我们需要一起面对。\"
苏寒点头。
他握紧破劫剑胚，能感觉到剑胚里另一个自己的力量在跃动，但这次不再是威胁，而是助力。
当两人的身影消失在光链中时，记忆深渊的最深处，那本空白书册重新浮现，封皮上的\"姬九黎\"三个字，不知何时多了\"苏寒\"二字，墨迹未干，像是刚写上去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