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寒的鞋尖碾过最后一片纸灰时，青铜光门的嗡鸣正好撞进耳底。
他能感觉到左肩的伤口还在渗出细碎的金页，每一片都带着若有若无的灼烧感，像是在提醒他方才那场书海杀局并非幻觉——那些由兵器化形的黑雾、护书灵扭曲的尖笑、连血液都化作符文的老者，此刻都沉在记忆里，像被水浸过的旧画，边缘模糊却脉络清晰。
破劫剑胚在掌心发烫，剑身的噬主纹路淡得几乎要看不见，却仍有细微的震颤顺着经脉往上爬。
他知道这是剑胚在渴求新的吞噬——方才那场厮杀里，他连吞七柄暗影刺客的淬毒短刃，连带着把系统\"七日血祭\"的反噬都转嫁了三分。
此刻剑胚的躁动，倒像是在催促他继续前进。
悬浮石台就在光门后。
那是一方青玉筑就的平台，离地三尺悬浮着，台心那本漆黑古籍却比石台更显眼。
书脊上的黑雾翻涌如活物，每一次滚动都带起细碎的血珠，滴在石台上便化作细小的咒文。
苏寒的荒古天命纹在识海深处轻颤，那是本源在警示危险，可他的脚步却没停——前世那声\"弑天者，欢迎回家\"还在耳畔回响，他能听见自己心跳声里混着书页翻动的脆响，一下，两下，像在敲他的骨缝。
\"欲入此地，需以记忆为契。\"
空灵的声音从古籍里漫出来，像春夜的雨丝裹着墨香。
苏寒抬头时，正看见一道半透明的身影从书脊黑雾里浮起——是书册精灵。
她的身形薄如蝉翼的纸片，眉眼处蒙着层雾，唯有用力看时才能捕捉到一点轮廓：或许是柳叶眉，或许是杏核眼，总之像极了被水晕开的画。
\"你可愿付出代价？\"她的声音里没有温度，却带着种奇异的韵律，像是每一个字都在书页间反复推敲过。
苏寒的手指在剑胚上收紧。
他能感觉到识海里姬九黎的影子在晃动，那是共生枷锁带来的牵连——她此刻该在太初圣庭处理政务，或是握着御星辰剑练新悟的剑式，又或者......他突然顿住，因为精灵的指尖正虚虚点向他的眉心，那里有团暖融融的光，是关于姬九黎的所有记忆。
\"那本书里有什么？\"他没有直接回答，荒古天命纹在左手手背泛起青光，那是他在调动本源查探。
可古籍外的黑雾像团活物，竟将他的感知层层绞碎。
精灵笑了，这次她的轮廓清晰了一瞬，眼尾挑起的弧度像极了姬九黎生气时的模样：\"你要的答案，你前世的秘密，你与她共生悖论的解......都在里面。\"她的声音突然放轻，\"但代价是一段关于她的记忆。\"
苏寒的呼吸顿住。
识海里的光团开始翻涌，雪夜的篝火、心剑共鸣时交叠的幻象、共闯生死关时她挡在他身前的背影......最后定格在某个月明星稀的夜晚。
那时他们刚从荒古禁区出来，姬九黎的发梢还沾着血，却偏要拉着他在崖边看星。
她仰着头，眼睛比星辰更亮，说：\"苏寒，等我们破了这狗屁天道，我要在太初圣庭的摘星阁里，把你的名字刻在我旁边。\"
他的喉结动了动。
左手背的天命纹突然灼痛，那是圣体在提醒他危险——可他想起姬九黎识海里那道被天道封印的裂痕，想起每次她使用灭世心窍时咳血的模样，想起他们共享的痛觉里那些他未曾说出口的心疼。
\"我愿意。\"他听见自己的声音，像块沉进深潭的石头，溅不起半分涟漪。
精灵的指尖落下。
苏寒的额头传来针扎般的刺痛，识海里那团光突然碎成星子，他甚至能看清每一粒星芒里的画面：姬九黎替他擦剑时的侧影、她被心窍反噬时攥紧他衣袖的手、还有那句\"刻在我旁边\"的尾音......它们像被风卷走的纸页，眨眼间便消失得干干净净。
他闭了闭眼，再睁开时，眼底只剩一片空明。
古籍的黑雾突然退散。
封皮上的字显露出来，是三个血写的古篆——《弑天策》。
书页自行翻动，每一页都浮着苏寒前世的身影：斩混沌魔神时的决绝、封天道化身时的悲怆、最后碎裂鸿蒙时的孤寂......当翻到最后一页时，一道金光破书而出，在石台前勾勒出一条阶梯。
阶梯尽头是团更浓郁的黑雾，隐约能看见里面有光影扭曲如长河。
\"欢迎，归元之主。\"书册精灵的声音里终于有了温度，她的轮廓彻底清晰了，眉眼竟与姬九黎有七分相似，\"这是通往因果回廊的路。\"
苏寒抬起脚，踏上第一阶。
阶梯在他脚下泛起青光，像某种古老的阵法被激活。
他能听见身后古籍重新闭合的闷响，能感觉到破劫剑胚的震颤愈发剧烈——这次不是噬主预警，而是兴奋，像久别重逢的老友在呼唤。
当他走到阶梯中段时，身后突然传来书页撕裂的脆响。
他回头，正看见《弑天策》的书脊裂开道细缝，几页染血的纸页飘出来，在空中展开，上面的字他再熟悉不过：
\"因果回廊，时溯三千。\"
\"欲见真相，先破轮回。\"
风卷起纸页，转眼便消失在黑雾里。
苏寒的手指无意识地摩挲着剑胚，那里不知何时多了道新的噬主纹路，上面浮着两个字——\"因果\"。
他的目光投向阶梯尽头的黑雾，那里有更浓的光在翻涌，像极了姬九黎识海里那道被封印的裂痕。
\"因果回廊么？\"他低声呢喃，荒古天命纹在识海深处轰鸣，\"那就让我看看，这轮回里，藏着谁的命。\"
话音未落，阶梯尽头的黑雾突然扭曲成漩涡，里面传来若有若无的呼唤，像是谁在隔着千年时光喊他的名字。
苏寒握紧破劫剑胚，脚步未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