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昭的指尖在玉璧残片上方悬了三秒。
赤契印记从腕间窜起的灼痛像根烧红的细针，正一下下挑着他的神经——自暗室撤离时那丝若有若无的召唤感，此刻在触碰的刹那化作实质的滚烫。
他咬了咬后槽牙，终于按下掌心。
棺椁发出的嗡鸣比想象中更沉。
顾昭的指腹刚贴上玉璧冰凉的表面，整具青铜棺便震颤起来，震得他手臂发麻。
淡金色雾气从缝隙里喷涌而出，裹着陈年朽木的气息扑面而来，苏绾的手电光在雾中晕成模糊的光斑。
\"《守灵录》残卷里的图！\"苏绾的声音带着少见的急切，她不知何时已摸出泛黄的羊皮卷，指尖重重叩在画着六芒星纹的页脚，\"归一璧不是镇邪，是容器！\"她抬头时，雾气沾在睫毛上，\"它能吸收凶物怨念，转化成灵奴......但你现在——\"
话音被哑僧的低喝截断。
老和尚始终垂着的眼突然抬起，瞳孔里映着金雾中流转的光：\"玉璧灵性未灭。\"他的拇指抵着佛珠，串珠在掌心碾出细碎声响，\"若与断契印记共鸣，会唤醒你体内......\"他顿了顿，喉结滚动，\"沉睡的记忆。\"
顾昭的指甲掐进掌心。
师父失踪那晚，修复室玉匣碎裂时，他腕间的赤契不也是这样发烫？
周长老临死前的沉水香，银匣残片里若隐若现的纹路，此刻全在金雾里交织成网。
他望着苏绾紧攥残卷的指节泛白，哑僧佛珠上凝结的薄霜，忽然笑了笑：\"能找到师父的线索，再危险也值。\"
最后一个字还卡在喉咙里，银匣残片已被他按上玉璧。
金光炸开的瞬间，顾昭听见自己骨骼发出的脆响。
热流从手臂直窜进心脏，像有团火在血管里横冲直撞。
他眼前闪过碎片般的画面：穿玄色长袍的老者跪在玉璧前，鲜血滴在纹路间；少女将断剑刺入自己胸口，怨灵化作黑雾涌进玉璧；白发男子转头看向他，眉眼与镜中自己有七分相似——最后那幅画面最清晰，男子的唇形分明在说：\"断契者，承因果。\"
\"顾昭！\"苏绾的叫声像从极远的地方飘来。
顾昭踉跄后退，后背重重撞在棺椁上，喉间腥甜翻涌。
他捂住嘴，指缝间渗出的血珠落在金雾里，竟被雾气卷着飘向墙角。
然后他听见了。
不是声音，是某种若有若无的牵引。
像有人在他意识里轻轻拽了根线，顺着线望过去，暗室角落的阴影里，三具半透明的身影正缓缓抬头。
最前面的那个穿着青衫，脖颈处有道深可见骨的刀痕，此刻正用空洞的眼窝盯着他：\"我......听命于你？\"
顾昭的手不受控制地抬起来。
青衫身影竟真的向前挪了半步，刀痕处的血珠凝在半空，像被无形的手攥住。
他能清晰感知到这些灵奴的情绪——愤怒、不甘、麻木，此刻全化作细流，顺着赤契印记往他身体里钻。
\"灵奴认主了。\"哑僧的声音带着震动，佛珠串啪嗒落地，\"断契之力......激活了。\"
苏绾的手电\"哐当\"掉在地上。
她盯着那三具身影，又转头看顾昭泛着金光的赤契，忽然抓住他的手腕：\"你脉搏跳得太快！
玉璧的力量在透支......\"
轰——
青铜棺椁的轰鸣盖过了她的话。
顾昭猛地转头，只见原本闭合的棺盖正缓缓上移，金属摩擦的声响刮得人耳膜生疼。
雾气被棺内涌出的风冲散，露出里面的景象：没有骸骨，没有随葬品，只有一件覆盖着尘土的古袍，像被人精心铺展在棺底。
顾昭的呼吸陡然一滞。
他踉跄着上前两步，借着手电光看清了袍袖边缘的绣字——金线绣就的小楷，在尘埃里泛着暗黄的光：\"顾氏一脉，断契传承——第三代\"。
血液瞬间冲上头顶。
他听见自己剧烈的心跳声，像擂鼓般撞着胸腔。
师父顾承安总说他是捡来的弃婴，可这棺里的古袍，这属于顾氏的断契传承......
\"昭哥？\"苏绾的手搭上他肩膀，\"你脸色白得吓人......\"
顾昭没听见。
他颤抖着伸出手，指尖离古袍还有三寸，便触到一层若有若无的屏障。
屏障里，\"顾承安\"三个字的轮廓若隐若现，像被谁用雾气写在袍角。
暗室外突然传来脚步声。
苏绾立刻抄起短刀，哑僧弯腰捡起佛珠。
顾昭却仍盯着那行字，赤契印记的灼痛此刻化作温热的痒，像有个声音在他耳边低语：\"顾承安，在等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