石殿穹顶的碎石砸在顾昭后颈时，他正被银匣的白光刺得睁不开眼。
掌心与匣身相贴处传来灼烧般的痛意，却比不过意识深处那股翻涌的热流——那是第一继承者的记忆在沸腾，像一壶被烧得滚沸的茶，将“断契”二字淬进他每一根神经。
“这不是武器……”他喉间溢出低喘，汗水顺着下巴砸在银匣金纹上，“是印记，是断契继承者的标志。”
话音未落，耳畔传来重物撞击声。
顾昭勉强眯起眼，正看见白无咎被无形屏障掀翻在地，玄色唐装在青石板上擦出刺耳的摩擦声。
那老东西爬起来时唇角渗血，眼中的惊怒几乎要凝成实质：“不可能！你一个毛头小子，怎么可能掌握契纹？！”
顾昭的指尖在银匣表面微微发抖。
他能清晰感知到，灵控派强加的契锁正像朽木般碎裂——那些冰冷的、带着恶意的丝线，正被银匣内部涌出的温热灵流一寸寸绞断。
可就在这时，石殿地面的金纹突然泛起妖异的紫芒，某种阴寒的力量顺着银匣倒灌进他体内，像无数细针在扎他的灵脉。
“他们在用灵控阵削弱你的灵息！”苏绾的声音从左侧传来。
顾昭转头，正看见她咬着牙拽紧长鞭，发梢沾着碎石渣，额角一道血痕正往下淌。
她另一只手快速从腰间取出枚巴掌大的青铜筒，“不能让他们继续施法！”
裂影雷炸开的瞬间，顾昭被气浪掀得踉跄。
他看见紫芒笼罩的阵眼位置腾起橘色火光，苏绾的长鞭精准缠住崩裂的石砖，借力荡到祭坛边缘，反手将定魂钉更深地砸进地面：“契纹是你唯一的突破口！”
这句话像一记重锤砸在顾昭心上。
他想起师父失踪前最后一次修复汝窑天青釉洗时说的话：“古物有灵，不是要你当主人，是要你当桥梁。”此刻银匣在他掌心震颤，那些被灵控派扭曲的契约纹路正显现在他神识里——像一张密密麻麻的蛛网，每根丝都缠着被囚禁的灵识残片。
“出来。”顾昭闭起眼，将全部点化之力顺着契纹灌进银匣，“我带你见天日。”
回应他的是更剧烈的震颤。
银匣表面的金纹突然活了过来，沿着他的掌心爬上手腕，在皮肤上烙下一道暗红印记。
顾昭痛得闷哼，却看见意识深处浮现出第一继承者的虚影——那老者跪在青铜鼎前，指尖抚过鼎身铭文：“断契者，承古物之愿，守文明之火。”
“原来如此……”顾昭睁开眼时，瞳孔里跳动着细碎的金芒。
他能听见银匣内部传来清脆的碎裂声，那些纠缠了千年的邪契正化作黑灰飘散。
而属于他的契纹，此刻像活物般在掌心游移，顺着银匣表面的纹路蔓延，所过之处，地面的紫芒灵控阵竟开始冒烟。
“不！给我停！”白无咎疯了似的掐诀，玄色袖口翻卷露出腕间青黑咒印。
他身后的几个灵控派弟子哆哆嗦嗦跟着结印，可他们的法诀刚念到一半，银匣突然喷出一道赤金色灵火。
那火无视阵法封锁，“轰”地烧穿最近的弟子胸口——不是肉体，是灵脉。
弟子的惨叫像一盆冷水泼在顾昭背上。
他这才惊觉，自己竟在无意识间催动了灵火。
那火顺着契纹在石殿里游走，所过之处灵控阵的紫芒纷纷熄灭，连白无咎腕间的咒印都被灼出焦痕。
“顾昭！”苏绾的长鞭突然缠上他的腰，将他拽向殿门。
顾昭这才注意到，石殿的穹顶正在大块坍塌，哑僧正站在祭坛中央，双手结着繁复的法印，周身泛起金色佛光，勉强托住即将砸下的巨石：“你还未完全掌控契纹之力，不可久战！”
顾昭咬着牙点头。
他能感觉到体内的灵脉像被抽干了一半，银匣却在此时变得异常轻盈，仿佛主动贴在他心口。
苏绾拽着他往殿外跑时，他回头看了眼白无咎——那老东西正扶着墙站起，脸上的惊怒已被阴狠取代：“别以为赢了这一局……契纹不是你能驾驭的东西！等断契之门开启，你会求着把银匣交出来！”
殿外的风卷着尘土灌进来时，顾昭的鞋跟终于踏出了石殿门槛。
他扶着斑驳的石墙喘气，苏绾立刻取出伤药给他处理掌心的灼痕。
可就在这时，心口的银匣突然轻颤。
那震颤很轻，却清晰得像有人在他耳边低语。
“契纹已醒……”
顾昭猛地抬头。
“断契之门，即将开启。”
声音很轻，却像一根细针，精准扎进他的灵海。
苏绾的手在他掌心顿住，抬头时眼底也闪过惊疑：“你听见了？”
顾昭摸着心口的银匣，能感觉到匣身还在微微发烫。
远处传来灵控派弟子的呼喝声，哑僧的脚步声从身后传来，可他的注意力全被那道声音攫住——断契之门，那是什么？
师父失踪前总说的“守灵人核心秘密”，难道就藏在这扇门后？
石殿里突然传来轰然倒塌的巨响。
顾昭回头，只见方才还矗立的石殿已化作一片废墟，扬起的尘土中，白无咎的冷笑若隐若现：“等着吧，顾昭……当断契之门开启时，你会知道，有些传承，不是凡人能背负的。”
苏绾握紧了手中的长鞭，伤药瓶在她掌心被捏得吱呀作响。
哑僧站在两人身后，望着废墟的眼神晦涩难辨。
而顾昭低头看向掌心——那里的契纹正泛着微光，像一颗被点燃的星子，在他皮肤上明明灭灭。
夜风掀起他的衣角，带起银匣的凉意。
顾昭忽然想起，师父失踪那天，修复室的烛火也是这样摇晃着，将《天工开物》残卷上的契纹影子，投在他年轻的脸上。
“断契不是枷锁。”
老者的声音再次在他耳边响起。
而此刻，他掌心的契纹，正在发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