密室里的空气像被抽干了氧气，顾昭能听见自己喉结滚动的声响。
魂匣表面的裂缝正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蔓延，那线幽蓝灵力不再是温柔的溪流，倒像是被捅了马蜂窝的蜂群，疯狂撞击着匣体，在石壁上撞出细碎的火星。
他后背抵着的石壁已经凉得刺骨，可掌心贴在魂匣木头上的温度却烧得发烫——这是点化之力运转到极致的征兆，灵契印记在腕间灼烧，像根红热的细针正往骨头里钻。
\"昭昭......裂......隙......\"师父的声音还在灵识里嗡嗡作响，混着那些不属于任何古物的血腥记忆。
他咬了咬牙，指甲几乎要掐进掌心：不能退，师父的线索在这儿断了，三年来的追查就真成了镜花水月。
当指尖触到魂匣内部那缕混沌灵力的瞬间，一道青光突然炸响。
顾昭被震得踉跄半步，却在抬头的刹那屏住了呼吸——魂匣内壁不知何时嵌了面青铜镜，海兽葡萄纹在青光里流转，正是他半年前在旧物市场捡漏修复的那面！
当时镜背锈得连兽眼都看不清，他蹲在修复室耗了七天七夜，用竹刀挑开最后一块铜绿时，镜面上还凝着水珠，像被千年光阴吻过的泪。
\"这是......\"苏绾的声音带着难以置信的轻颤。
她镇灵剑上熄灭的镇灵纹突然泛起微光，像被某种力量重新唤醒。
顾昭没回头，他的视线黏在镜面上——涟漪正从中心荡开，模糊的人影逐渐清晰，是师父！
穿着那件洗得发白的靛青褂子，袖口还沾着修复古玉时蹭的朱砂，正对着他低语：\"玉衡归位，魂归守灵。\"
\"灵界修复场！\"顾昭脱口而出。
他想起师父醉酒时说过的胡话，说真正的修复师最终要去的地方，不是拍卖行的聚光灯下，而是古物诞生的灵界。
此刻镜中映出的不是影像，是门！
门后浮动着他从未见过的光，像敦煌壁画里的飞天衣袂，又像商周青铜上的云雷纹在流动。
\"你疯了？\"苏绾猛地攥住他手腕，指尖凉得像冰。
她另一只手的镇灵剑已经重新握稳，但指节因用力泛白，\"这裂缝里的灵力连守灵人典籍都没记载过，你现在进去就是送死！\"
赵铁山的铜锤\"当啷\"砸在地上，震得石屑飞溅：\"小顾你听我一句，我赵家人修了八代铜器，从没见过这种邪性的灵脉！
要进也等老子砸开石门叫人来——\"
\"来不及了。\"顾昭反手扣住苏绾的手，掌心的温度透过她的手套渗进去，\"师父三年前失踪前最后碰的就是这面镜子，他留的话里有'隙'，指的就是这道裂缝。\"他望着镜中师父的影子，喉结动了动，\"我能感觉到......门后的东西在等我，等玉衡轩的修复师。\"
\"好一个感人的师徒情。\"
阴恻恻的声音像毒蛇吐信。
影无尘不知何时站到了五步外，玄色衣袍被灵力带起的风掀得猎猎作响，他脸上还挂着那抹似笑非笑的弧度，可眼底的冷意冻得顾昭后颈发紧：\"你真以为魂匣是为你这种心软的修复师准备的？\"他袖袍一振，密室里突然漫起黑雾，那是顾昭在黑市见过的\"蚀灵瘴\"，专门腐蚀古物灵性——可此刻黑雾撞在魂匣溢出的幽蓝灵力上，竟像雪落沸水般\"滋啦\"消散。
影无尘的瞳孔缩成针尖，却很快恢复从容：\"它真正的用途，是筛选'纯粹灵性掌控者'。\"他伸出食指敲了敲自己太阳穴，\"放弃你那些可笑的'活文物'理念吧，接受我的引导，我能让你站在所有修复师的顶端——\"
\"砰！\"
赵铁山的铜锤擦着影无尘耳畔砸在墙上，碎石飞溅中，老铜匠脖子上的青筋暴起：\"放你娘的屁！
老子修了三十年铜器，就没见过哪个真正的手艺人靠跪舔歪门邪道成的！\"
\"赵叔！\"柳如烟的惊呼声同时响起。
顾昭顺着她的视线转头，正看见白眉缩在角落的阴影里，指尖夹着片泛着幽绿的玉片——那是\"蚀骨毒玉\"，能让修复师的灵脉当场坏死。
柳如烟的符咒纸\"唰\"地撒了一地，朱砂笔在空气中划出银亮的弧：\"镇灵锁魂！\"黄符腾起幽火，在白眉脚边织成火网。
白眉骂了句脏话，踉跄着后退两步，毒玉\"当啷\"掉在地上，在青石板上烧出个焦黑的洞。
顾昭的心跳快得要冲出喉咙。
他能感觉到镜面上的涟漪越来越急，师父的影子正在变淡，像被风吹散的烟。
影无尘的黑雾还在试图靠近，但每次都被魂匣的灵力弹开，反而把他的脸色衬得更青。
\"修复之道，不止于灵。\"顾昭突然笑了，那是他修复完第一件完整古玉时的笑，是第一次在拍卖会上听见自己修复的瓷器拍出高价时的笑，\"我不会让魂匣变成你们的玩具，更不会让古物的灵，变成控制人的刀。\"
他猛地扯开领口，露出锁骨下方淡青色的灵契印记——那是师父用修复古玉的玉粉，混着自己的血给他刻的，说这是\"玉衡轩的骨\"。
此刻印记正发出灼热的光，像团小太阳贴在皮肤上。
顾昭咬着牙，将全部点化之力顺着灵契注入镜中。
镜面剧烈震动起来。
海兽葡萄纹突然活了，葡萄串坠成流动的金河，海兽甩动鬃毛仰天长啸，那声音震得众人耳膜发疼。
顾昭看见镜心裂开道细缝，缝里漏出的光比之前更亮，像把淬了星子的剑，\"唰\"地刺破密室的黑暗。
\"镜界共鸣，启动！\"
他的吼声混着镜灵的长鸣。
魂匣突然发出清越的嗡鸣，与镜面的震动形成共振，两道灵光在空中交织成蝶，然后\"轰\"地炸开——顾昭眼前一白，再睁眼时，镜中世界的轮廓已经清晰得触手可及：青石板路延伸向云雾深处，路边立着块斑驳的木牌，上面歪歪扭扭刻着\"玉衡轩\"三个字。
\"顾昭！\"苏绾的声音带着哭腔。
她想拽住他的衣角，却只抓到一把风。
顾昭回头看了她一眼，看了赵铁山涨红的脸，看了柳如烟攥紧的符咒，最后看了影无尘扭曲的表情。
他深吸一口气，对着镜中那片光，纵身跃了进去。
\"你以为逃得掉？\"影无尘的嘶吼被甩在身后。
顾昭感觉有什么东西擦着他后颈飞过，是影无尘的灵力凝成的黑针，但刚触到镜界的光就\"嗤\"地化为灰烬。
下坠的风灌进耳朵里。
他听见师父的声音又响起来，这次清晰得像就在耳边：\"昭昭，记住，古物的灵，是用来护人的，不是被人护的。\"
镜界的光漫过他的头顶时，顾昭最后看见的画面，是魂匣的裂缝里，溢出了第二道幽蓝灵力——比之前那道更浓，更沉，像是某种沉睡了千年的东西，终于被唤醒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