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昭的指尖还残留着灵契灼烧的温度。
鬼面狐化作黑雾消散的瞬间，他望着青砖上焦黑的蚀痕，喉间泛起一丝腥甜——那是方才强行用灵契破幻的反噬。
苏绾的影子笼罩下来时，他抬头，看见她眼尾泛红，像被揉皱的青瓷盏，这让他想起三年前师父失踪那晚，他也是这样抬头，看见师父留在修复室的半块玉牌在月光下泛着冷光。
\"走。\"他突然攥住苏绾手腕，掌心的灵契纹路微微发烫。
苏绾一怔，却没抽回手——她能感觉到顾昭指尖在抖，不是害怕，是某种近乎灼热的坚定。
柳如烟收完最后一道镇灵符，铜铃般的镯子撞在青砖上叮当作响：\"鬼面狐用的是血雾幻，破了她本体还能逃，说明这遗迹里有她的锚点。\"她抬头时发梢扫过脸颊，\"影无尘那家伙刚才没追，说不定......\"
\"陷阱。\"顾昭打断她，目光扫过阴影里那道黑衣身影。
影无尘不知何时退到了十米外，锁链在袖中滑动的轻响像蛇信子，\"他在等我们自己撞进去。\"
赵铁山把铜锤往肩上一扛，络腮胡子跟着抖了抖：\"怕个球！
老子守衡卫的铜锤，砸过凶煞鼎，劈过血玉棺，还怕他个玩阴的？\"话虽硬，他却悄悄往顾昭身边挪了半步——这小子的点化术能救命，他心里门儿清。
顾昭松开苏绾的手，从怀里摸出玉碑残片。
残片贴着心口的位置暖得惊人，纹路里流转的光像是活的，顺着他的脉络往四肢百骸钻。
这是他昨夜修复完半块汉代玉珩后突然觉醒的\"灵识共享\"，能让他感知到三米内队友的灵力波动。
此刻他闭眼，意识像被揉碎的星子，散进空气里——苏绾的灵力是清冽的梅香，在她丹田处凝成小团；柳如烟的是带着药草味的暖，顺着指尖往镇灵符里钻；赵铁山......他猛地睁眼。
\"赵叔！\"顾昭扑过去拽住铜锤。
赵铁山正抬脚要往密道口迈，被他这么一拽踉跄两步，后颈的汗毛根根竖起——方才落脚的地方，青砖突然裂开蛛网纹，碎石簌簌往下掉，露出下面黑黢黢的陷阱。
\"好险！\"柳如烟倒抽冷气，摸出罗盘转了转，\"这密道里的机关是活的，会跟着人气动。\"
顾昭抹了把额角的汗，灵识里赵铁山的灵力还在乱跳，像被惊飞的蜂群：\"赵叔你刚才灵力波动不对，是不是受了鬼面狐的余毒？\"
赵铁山粗声粗气地拍他后背：\"老子皮糙肉厚，能有啥毒——\"话没说完突然咳嗽起来，手背青筋暴起，\"他奶奶的，那血雾里果然掺了东西！\"
苏绾立刻摸出银针，在赵铁山虎口扎了一针。
黑血混着淡金的灵力往外涌，她垂眸时睫毛在眼下投出阴影：\"是蚀灵虫，专啃修者的灵脉。\"她抬头看顾昭，\"你怎么发现的？\"
\"灵识共享。\"顾昭摊开手，掌心里浮着淡金色的光纹，\"能看见你们灵力的样子。\"他指尖轻点，空气里浮现出三团光雾，\"苏姐的是梅，柳姐的是药，赵叔的......\"光雾突然扭曲成刺目的红，\"是被虫蛀的树。\"
柳如烟眼睛一亮：\"这可比我家传的望气术清楚多了！\"她拽着顾昭胳膊晃了晃，\"快教我快教我——\"
\"先过了眼前的关。\"顾昭指了指密道深处。
不知何时，密道两侧的火把自动燃了起来，暗红色的光把墙面照得像渗血。
他走在最前，灵识如蛛网般铺开，每一步都能感觉到脚下青砖的灵脉在震颤。
\"右侧三尺！\"顾昭突然拽住赵铁山后领往左边带。
头顶传来碎石坠落的闷响，赵铁山抬头，只见一块磨盘大的石头擦着他发顶砸进陷阱，溅起的碎石在他脸上划出血痕。
他摸了摸脸，把血往衣服上一蹭：\"小顾子，你这招比我家传的听风术还灵！\"
顾昭没接话，他的灵识里，苏绾的梅香突然紧了紧——前面岔路口有四道符阵，每道都泛着不同的光。
他闭起眼，点化之力顺着指尖涌出，像摸古物的胎骨般去探符阵的灵脉。
\"左边是雷纹，太刚；右边是火纹，太躁；最边上的水纹......\"他突然睁眼，\"水纹里掺了血煞，是假的。\"他指向中间那条通道，\"中间的土纹，灵脉有被修补过的痕迹——有人提前削弱了符阵。\"
\"谁？\"苏绾按住腰间的镇灵剑，剑鞘上的云纹泛起冷光。
顾昭摸了摸胸口的玉碑残片：\"可能是师父。\"
通道比想象中短，转过弯便是一间石屋。
石屋正中央摆着青铜灯树，灯油烧出幽蓝的火，映得四壁的浮雕活了过来——全是修复师跪坐修复古物的画面，和顾昭幻境里的虚影一模一样。
\"玉衡血脉。\"
苍老的声音从灯树后传来。
顾昭瞳孔微缩——灯树后坐着位老者，须发皆白，脸上的皱纹像古玉的沁色，正用浑浊的眼睛盯着他，\"你师父当年也是这样，站在这石屋门口，问我'老吴，这魂匣里锁的到底是什么'。\"
\"您是......\"苏绾的镇灵剑突然轻鸣，她按住剑柄的手松了松——老者身上没有凶煞之气，只有和古物打交道多年的沉郁。
\"地底密室的看守，守了六十年。\"老吴缓缓起身，腰间挂着串青铜钥匙，每把钥匙上都刻着不同的古文字，\"你们能到这儿，说明玉衡血脉的点化术觉醒了。\"他摘下最中间那把钥匙，钥匙上的纹路和顾昭怀里的玉碑残片严丝合缝，\"这是最后一道门锁。\"
顾昭接过钥匙，指尖传来灼烧般的热。
他突然想起幻境里玄策使说的\"玉衡承脉，点化破局\"，原来破局的钥匙，一直在师父留下的玉碑里。
\"影无尘来过。\"老吴突然说，浑浊的眼睛里闪过一道光，\"三天前，他用噬灵链撬过这把锁。
没撬开，倒把魂匣的封印震松了。\"他指了指顾昭手里的钥匙，\"现在你们去，刚好。\"
\"您不跟我们一起？\"柳如烟问。
老吴摇头，坐回灯树后：\"我守的是这石屋，不是魂匣。\"他从怀里摸出个陶瓶抛给苏绾，\"里面是清灵散，给姓赵的小子服下，蚀灵虫能去个七七八八。\"
顾昭攥紧钥匙，能感觉到钥匙里有古物的灵在躁动。
他望向众人，苏绾的镇灵剑已经出鞘三寸，剑尖指着前方；赵铁山把铜锤抡得呼呼响，络腮胡子被风吹得飘起来；柳如烟把镇灵符叠成纸鹤，纸鹤在她指尖扑棱翅膀。
\"接下来的路，会更危险。\"他说，声音比想象中稳，\"但我们必须继续前进。\"
石屋尽头的石门就在前方。
顾昭举起钥匙，青铜与石锁相碰的瞬间，整座遗迹突然剧烈震动。
墙上的浮雕纷纷剥落，青铜灯树摇晃着砸在地上，幽蓝的火蔓延成一片。
\"快！\"苏绾拽着柳如烟往旁边躲。
赵铁山抡起铜锤砸向掉落的石梁，碎石飞溅中，顾昭看见钥匙终于插进锁孔。
\"咔嗒——\"
石门缓缓开启，浓重的灵压如潮水般涌来。
顾昭被灵压撞得后退半步，恍惚看见门后有团黑影，像极了影无尘袖中那截噬灵链的纹路。
更深处，有什么东西在低鸣，像古钟，又像被封印千年的叹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