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光在玻璃窗上裂成碎银时，顾昭听见苏绾的呼吸突然一滞。
他顺着她的目光望过去，黑风衣的轮廓正贴着窗棂移动，银线绣的蛇鳞在月光下泛冷。
为首那人的青铜鬼面映着幽光，手里那面灵污镜像块结了灰的冰，镜面深处的猩红裂痕又往边缘爬了半寸。
\"他们要镜钥。\"顾昭的拇指碾过掌心的镜钥，金属凉意渗进血管。
师父失踪前总摩挲这钥匙的画面突然闪回——那时老人的指节抵着钥匙上的云纹，说\"有些债该还了\"，原来债根在千年之前，在柳妃困镜、沈砚蒙冤的血书里。
\"老吴！\"苏绾突然提高声音，指尖的玉扳指泛起青芒。
走廊传来急促的脚步声，老吴带着三个保安撞开房门。
这位退伍特种兵出身的安保队长举着防暴盾，腰间甩棍还带着出鞘的嗡鸣：\"小顾先生，苏小姐，我让俩兄弟守楼梯了！\"他额角青筋跳得像小鼓，目光扫过窗外来人时，喉结狠狠滚动两下——他见过太多黑市械斗，但这种透着邪性的镜子，还是头回见。
顾昭攥紧镜钥冲向修复台。
台面下的暗格里嵌着师父亲手刻的防护阵，朱砂线在木头里蜷成活物。
他把镜钥按进阵眼的瞬间，阵纹腾起金雾，像道无形的墙挡在众人和窗户之间。
\"柳妃！\"他对着虚空低唤，声音发颤却清晰，\"我们时间不多。\"
空气里泛起涟漪，穿唐式齐胸襦裙的身影从镜钥里浮出来。
柳妃的广袖扫过阵纹，金雾立刻亮了三分，几个离窗最近的黑风衣被震得踉跄后退，鬼面下发出闷哼。
但她的指尖在抖，眼尾的金钿淡得像要融化：\"我渡了千年怨气，如今只能借你灵力显形半柱香。\"她的目光扫过灵污镜，瞳孔里映出镜面深处翻涌的黑雾，\"那面镜子在吸这方天地的生气，得用镜魂共鸣破它。\"
顾昭闭了眼。
点化万物的能力在血管里窜动，像无数细针在扎——他能\"看\"到镜钥内部的纹路，那些他修复时描摹过千遍的云雷纹，此刻正随着柳妃的话音发出蜂鸣。
要引动共鸣，得把自己的灵力顺着纹路输进去，像引泉水进沟渠。
\"砰！\"
玻璃炸裂声惊得顾昭睫毛猛颤。
鬼面人用灵污镜砸破窗户，碎玻璃溅在防护阵上，叮铃铃落了满地。
为首那道黑影跃进来时，顾昭闻到浓重的腥气——不是血，是腐肉混着香火灰的味道，像古寺里被雷劈过的朽木。
\"苏小姐！\"老吴吼了一嗓子，防暴盾重重砸在地上，带着三个保安扑过去。
他的甩棍抽到鬼面人胳膊上，却像打在棉花里，那黑影晃了晃，反手一掌拍在老吴胸口。
保安队长闷哼着撞翻展柜，青花瓷片劈头盖脸砸下来。
\"灵封绣帕！\"苏绾的声音冷得像刀。
她抖开袖中绣帕，帕子上金线绣的锁灵纹突然活了，化作金色光网罩向鬼面人。
为首者的动作顿了顿，灵污镜却发出刺耳的尖啸，光网触到镜面的瞬间就开始熔断。
苏绾的指尖渗出血珠——这是她强行催发家传法器的代价。
\"顾昭！\"楚云的声音从无人机的嗡鸣里传来。
那架微型无人机正悬在众人头顶，机腹下挂着的黄符突然燃起淡蓝火焰，\"净灵符生效了！
灵污镜的污染范围缩到三米内了！\"
顾昭的额角沁出冷汗。
他能感觉到镜钥在掌心发烫，纹路里的灵力流动越来越快，像要冲破什么桎梏。
柳妃的手按在他后颈，凉意顺着脊椎窜上来：\"跟着我念——'镜映千重，魂归本真'。\"
\"镜映千重，魂归本真。\"顾昭的声音带着颤音，却字字清晰。
镜钥突然爆发出刺目白光。
防护阵的金雾被白光穿透，化作万千金蝶扑向灵污镜。
柳妃的身影在白光里凝实，广袖上的牡丹纹路泛着活色生香的红，她抬手指向鬼面人：\"千年前你家主子用邪术破我封印，今日我便用这镜魂，送你一场因果！\"
灵污镜的镜面瞬间爬满蛛网纹。
鬼面人终于发出尖叫，声音像指甲刮黑板：\"不可能！
这镜灵早该......\"话音未落，镜面\"轰\"地炸成碎片。
鬼面被震飞撞在墙上，露出底下青灰色的脸——那根本不是活人，皮肤下隐约能看见蠕动的黑虫。
剩下的黑风衣们对视一眼，拖着鬼面人就往窗口退。
老吴捂着胸口爬起来，甩棍指着他们背影骂：\"跑什么！
老子还没打够！\"但他的声音发虚，显然刚才那掌伤得不轻。
苏绾收了绣帕，金线锁灵纹缓缓淡去。
她走到顾昭身边，看着他发白的脸色，伸手碰了碰他汗湿的额角：\"你现在的样子，像极了我父亲当年第一次镇凶物后。\"她的声音轻得像叹息，\"那时他也是这样，明明快站不稳，眼睛里却烧着团火。\"
顾昭扯了扯嘴角，刚要说话，肚子突然\"咕噜\"叫了一声。
苏绾愣了愣，突然笑了——她很少笑，这一笑连眼角的泪痣都跟着晃，\"原来活文物修复师也会饿。\"她从包里摸出块巧克力，剥了糖纸塞进他手里，\"先垫垫，等支援到了请你吃宵夜。\"
巧克力的甜在舌尖化开时，顾昭听见柳妃的声音在耳边响起，轻得像风：\"沈砚没有死。\"她的尾音被窗外的夜风吹散，\"他在北方的古寺里，等你。\"
远处传来警笛声。
苏绾看了眼手表，对楚云点头：\"支援到了，去接他们。\"楚云应了声，抓起外套跑出门。
老吴带着保安收拾碎玻璃，嘴里还在嘟囔\"下回得让顾先生教我两招对付邪门东西的法子\"。
顾昭望着窗外的夜色。
月光被云层遮住大半，远处的高楼在雾气里若隐若现。
他摸了摸胸口的镜钥，温度已经降下来，纹路里还残留着柳妃的灵力。
北方古寺......师父失踪前总翻的那本地图册，页脚是不是夹着张古寺的旧照片？
\"发什么呆？\"苏绾的声音打断他的思绪。
她递来瓶矿泉水，指尖擦过他手背，\"走了，去医院给老吴处理伤口，顺便......\"她别开脸，耳尖有点红，\"确认你有没有内伤。\"
顾昭接过水，喝了一口。
凉丝丝的水顺着喉咙滑下去，冲淡了嘴里的血腥气。
他望着苏绾的侧影，突然觉得今晚的月光虽然淡，却比以往任何时候都亮。
警车的红蓝灯在街角亮起时，顾昭听见自己心里有个声音在说：该去北方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