密室的顶灯压得很低，暖黄光晕裹着顾昭微蜷的脊背。
他右手按在黑丝绒上，指节因用力而泛白，左手攥着半块残玉——自酒店密道逃出来时，这东西就没消停过，此刻正贴着他掌心发烫，像块烧红的炭。
\"昭哥，\"苏绾的声音从身后传来，带着纸张翻动的窸窣，\"试试新学的灵映追溯？\"她抱来的《守灵录》残卷摊在茶几上，泛黄纸页被台灯照得透亮。
顾昭侧头看她，见她垂落的发丝扫过锁骨，指尖正无意识摩挲着书页边缘——那是她紧张时的习惯。
他深吸一口气，重新将注意力压回镜面上。
残片裂成三瓣，裂痕像蛛网般爬向中心，却在最深处凝着团幽蓝的光。
顾昭闭了闭眼，再睁眼时，眼底浮起层淡金色的雾——这是点化万物能力启动的征兆。
指尖刚触到镜面，残玉突然\"铮\"地轻鸣，镜面上的裂痕瞬间亮如星轨。
画面涌来得毫无征兆。
顾昭瞳孔骤缩。
他看见自己的倒影被揉碎，取而代之的是座下沉的地下祭坛，青石板缝里爬满墨绿色苔藓，中央立着台青铜仪器，三足承天，八棱贯地，每道棱上都刻着扭曲的铭文。
最顶端的青铜盘上，浮着团旋转的黑雾，正缓缓吞噬着周围的光。
\"归墟共鸣仪。\"顾昭脱口而出。
他喉咙发紧，三年前师父在日记本里画过类似的纹路——当时他以为是古鼎拓片，现在看来，分明是这仪器的局部。
\"你怎么知道？\"苏绾凑过来，发梢扫过他耳尖。
她盯着镜面的目光陡然锋利，手指快速翻动《守灵录》，\"找到了！\"纸页停在某章，\"以镜为引，以魂为媒，可召归墟之力——这是守灵人古籍里封禁的禁术！\"她指尖重重叩在\"召归墟之力\"五个字上，\"当年我父亲就是为了阻止类似的仪式才......\"话音戛然而止，她别过脸去，喉结动了动。
顾昭伸手覆住她手背。
苏绾的手凉得惊人，像浸在冰水里。
他刚要说话，身侧传来键盘敲击声。
楚云推了推金丝眼镜，屏幕蓝光在他脸上明灭：\"迪拜港口卫星图，地下热成像显示这里——\"他鼠标点在港区西北角，\"有个直径二十米的圆形热源，和祭坛结构高度吻合。\"他调出另一张图，\"逃生通道三条，主入口在废弃仓库，次入口在污水管道，还有条......\"他顿了顿，\"直通海里的暗渠。\"
顾昭松开苏绾的手，残玉在掌心烙下红印。
他摸出师父的日记本，泛黄纸页上\"墨衣先生\"四个字被红笔圈得发皱，旁边的青铜匣图案和镜中仪器的底座纹路完全重合。\"必须去现场。\"他把日记本合上，\"黑曜会要重启归墟，共鸣仪是关键。\"
苏绾扯过沙发上的工装外套套上，帽子压得低低的：\"我跟你去。\"她抬头时，帽檐阴影里的眼睛亮得惊人，\"当年我没能保护父亲，这次......\"
\"苏小姐，\"楚云突然出声，\"港口最近三天有考古队进驻，我帮你们伪造了勘探证件。\"他推过两张工牌，\"名字是顾明远、苏清禾——顾先生，这是您师父的本名。\"
顾昭捏着工牌的手指微颤。
师父失踪前总说\"明远，昭昭，是照亮远方的意思\"，此刻工牌上的名字像根细针扎进他心口。
他吸了吸鼻子，把工牌塞进外套内袋：\"走。\"
迪拜的夜裹着湿热的风。
顾昭穿着卡其工装，戴着安全帽，跟着苏绾混进港口时，后颈的汗毛突然竖起。
他余光瞥见右侧脚手架下站着个穿灰色工装的男人，正低头看表——那男人的手腕上缠着条暗纹黑布，和影蛇刺杀苏绾时用的伪装带纹路一模一样。
\"苏清禾，\"顾昭压低声音，\"三点钟方向，灰工装。\"
苏绾的脚步顿了顿，随即自然地弯腰系鞋带。
她抬头时，帽檐下的目光扫过那男人：\"是影蛇。\"她声音轻得像呼吸，\"他伪装成工地负责人，那些工人......\"她看向不远处正在搬运金属箱的人群，\"都是生面孔。\"
顾昭盯着那些金属箱。
箱子是深青铜色，每道缝隙都焊得严丝合缝，搬运工的动作出奇一致——像被线牵着的木偶。
他喉结动了动：\"共鸣仪部件。\"
两人装作查看地质勘探设备，慢慢绕到集装箱区后方。
夜色渐深，工地的灯一盏盏熄灭，最后只剩下门卫室的白炽灯还亮着。
顾昭摸出腰间的荧光笔，在集装箱上画了个极小的标记——这是和楚云约定的信号。
确认周围无人后，他指尖轻轻按在最近的金属箱上。
点化之力涌来时，他倒抽一口冷气。
青铜箱内部的纹路在他脑海里清晰浮现：盘螭纹绕着中央的核心组件，最内层刻着\"大唐天宝三年造\"的篆文。\"找到了。\"他轻声说，掏出手机准备拍照，突然听见身后传来皮靴碾过碎石的声响。
\"顾昭。\"
这声音像块冰砸进后颈。
顾昭猛地转身，影蛇正站在五步外，月光照亮他左眼角的疤痕——那是上次交锋时，顾昭用镜片碎片划的。
他手里把玩着把淬毒的细刃，刀尖在月光下泛着幽蓝：\"你以为你能阻止什么？\"他歪头笑了笑，\"归墟的力量，远比你想象的强大。\"
顾昭的手本能地摸向胸口的残玉。
残玉突然发烫，镜灵残影的虚影在他眼前一闪而过——是那个穿月白旗袍的女人，她的手指向影蛇的脚下。
顾昭瞬间反应过来，抬脚踢向脚边的金属罐。\"当啷\"一声，金属罐滚向影蛇脚边，他借势扑向另一侧集装箱。
\"想跑？\"影蛇的刀破空而来，擦着顾昭的耳朵扎进集装箱，震得金属箱发出嗡鸣。
顾昭摸出怀里的镜片残片，对着影蛇的方向用力一抛——镜片上的灵脉突然迸发幽光，影蛇的身影在光晕中扭曲起来。
顾昭趁机钻进黑暗里，耳边传来影蛇的怒吼：\"抓住他！\"
等顾昭跌跌撞撞跑回酒店时，后背的衣服已经被冷汗浸透。
苏绾正站在窗边打电话，见他进来立刻挂了：\"楚云在解析你拍的铭文。\"她递过条毛巾，\"受伤了？\"
顾昭接过毛巾擦脸，指尖碰到耳尖的血珠——是影蛇的刀划的。
他摇头，视线转向茶几上的笔记本电脑。
楚云的手指在键盘上翻飞，屏幕上的篆文被逐句翻译：\"双玉归衡，阴阳相济，启归墟之锁......\"
\"双玉归衡？\"顾昭喃喃重复，突然想起师父日记本里夹着的半块玉牌——和他颈间的残玉纹路正好能拼合。
他摸出残玉，在台灯下和日记本里的玉牌拓片比对，裂痕严丝合缝。
\"昭哥。\"苏绾的声音突然变轻。
顾昭抬头，看见镜灵残影正浮现在镜面上方。
她还是那身月白旗袍，发间玉簪闪着微光。
她凝视着顾昭，嘴唇动了动，声音轻得像叹息：\"她在皇陵......等你。\"
话音未落，残影便消散在镜面上。
顾昭盯着空荡荡的镜面，残玉在掌心震得他发疼。
他低头看向日记本上的\"双玉归衡\"，突然明白过来——黑曜会要找的，或许不只是共鸣仪，还有师父留下的另半块玉。
窗外的月光爬上茶几，在\"双玉归衡\"四个字上投下阴影。
顾昭握紧残玉，指节泛白——这次，他绝不会再让任何线索从指缝里溜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