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章 陶俑喊冤惊四座
旧货市场的石板路被晨露浸得发暗，顾昭踩着青石板往深处走，目光扫过一个个蓝布篷下的旧物。
他昨夜在电话里应下苏绾的宋代专场修复，今早出门时鬼使神差就拐进了这里——或许是那半块残玉的灵脉蓝光总在眼前晃，又或许是师父留下的照片里\"灵枢阁\"三个字，让他想从旧物堆里寻点线索。
\"小顾师傅！\"左边摊位的老张头扯着嗓子喊，\"刚收了对铜镇纸，您来掌掌眼？\"
顾昭摇头笑了笑，脚步却没停。
他的指尖突然发烫，那是点化之力在共鸣。
顺着热意望去，最里侧一个灰布篷下，半人高的陶俑歪在草编筐里，断成两截的腰上沾着黄泥，发髻碎了半边，却有极淡的蓝光顺着裂痕游走——是灵脉，虽断未绝。
\"这俑怎么卖？\"他蹲下身，指尖虚虚拂过陶俑脖颈处的断茬。
\"嗨，现代仿的。\"摊主是个戴草帽的中年男人，正用草绳捆旧瓷瓶，头也不抬，\"您要喜欢，给三百块拿走，就当买个摆件。\"
顾昭摸出钱包。
他能感觉到陶俑灵脉里藏着极弱的波动，像濒死的萤火虫。
这波动和他修复过的所有古物都不同，带着股沉郁的悲怆，像被封在泥胎里的叹息。
\"三百就三百。\"他把钱递过去，单手托着陶俑站起身。
摊主数钱的手顿了顿，抬头看他：\"您真不嫌弃？
这玩意儿连底座都不全，放家里怪渗人的。\"
\"不嫌弃。\"顾昭抱稳陶俑，转身时瞥见摊主嘴角扯出抹笑——那笑太刻意，像猎人看着猎物自己撞进网。
他脚步微滞，又安慰自己：或许是自己多心，旧货市场的摊主哪个不是把真货当赝品卖，专等识货的人捡漏？
玉衡轩的修复室在二楼，窗台上摆着顾昭修复过的小件：缺耳的瓷杯、断柄的铜勺、裂成三瓣的玉佩。
他把陶俑轻轻放在檀木案上，月光从窗棂漏进来，照得陶俑残缺的面容泛着青灰。
\"小翠，把紫光灯拿过来。\"他喊了声。
楼下帮忙的学徒小翠探进头，马尾辫上的红绳晃了晃：\"顾哥，您又要修夜工啊？
今天赵德昌带的人还堵过门口呢，要不......\"
\"没事。\"顾昭指腹擦过陶俑腰间的断痕，\"这俑有点特别，我想试试。\"
小翠嘟囔着把紫光灯递过来，转身时碰倒了工具箱，铁钳\"当啷\"掉在地上。
顾昭没在意，他闭了闭眼，点化之力顺着指尖渗进陶俑。
灵脉在他意识里显形了——断裂处像被利刃砍断的血管，断口处凝结着暗褐色的\"血块\"，是千年淤积的怨气？
他屏息凝神，顺着灵脉未断的部分慢慢修补。
陶俑的裂痕开始发烫，他能感觉到泥胎里的灵气在复苏，像沉睡的人被轻轻摇醒。
当最后一道裂痕愈合时，陶俑的眼窝突然亮起幽光！
\"冤......冤......\"
声音从陶俑喉咙里滚出来，像生锈的铜钟，带着撕裂般的沙哑。
小翠\"啊\"地尖叫，工具箱\"哐当\"砸在地上，毛笔、砂纸撒了一地。
顾昭猛地后退半步，后背抵在书架上，《考工记》的书脊硌得他生疼。
陶俑的眼珠是两颗褪色的琉璃珠，此刻却泛着幽绿的光，仿佛有什么东西从两千年的黑暗里钻了出来。
\"顾昭！\"
楼下传来急促的脚步声，苏绾推开门，黑色风衣下摆还沾着拍卖行的冷气。
她盯着陶俑发亮的眼窝，瞳孔微缩，却很快镇定下来：\"手机给我。\"
顾昭这才发现自己手在抖。
他摸出手机递过去，苏绾已经点开录像：\"说话，陶俑。\"
\"冤......冤......\"陶俑重复着，声音里多了哭腔，\"阿姊被埋......阿姊不肯......\"
苏绾的手指在手机屏幕上悬着，指甲盖泛白。
她突然抬头看顾昭：\"你师父说过，古物灵性觉醒时会泄露记忆。
这俑在说什么？\"
\"我......\"顾昭喉咙发紧。
陶俑的灵脉此刻像活了的藤蔓，在他意识里乱窜，他看见模糊的影子：红烛、素缟、穿深衣的女子被人按着往棺材里拖，她手里攥着半块玉，和今早旧货市场那半块......
\"咔嗒\"一声，苏绾按下录像暂停键：\"这段视频明天早上十点发云起拍卖的官方账号。\"她把手机递回，指尖擦过顾昭手背，凉得像冰，\"赵德昌昨天在直播里说你用邪术，现在全藏渊市都在看你笑话。
这段视频，够他们闭麦了。\"
顾昭望着手机里的视频片段，陶俑幽绿的眼睛在画面里忽明忽暗。
他突然想起老金头昨晚的话：\"锁不可再启，否则祸及自身。\"可此刻陶俑嘴里的\"冤\"，比那铜锁里的秘密更让他心跳如鼓——这是他第一次唤醒\"活灵\"级古物，原来灵性觉醒不是温顺的诉说，而是被压抑千年的呐喊。
视频是凌晨三点发出去的。
顾昭盯着手机屏幕，看着点赞数从100跳到10万只用了半小时。
评论区炸了：\"这是AI吧？
陶俑说话也太假了！云起拍卖什么时候开始搞玄学了？我爷爷是考古队的，他说汉代陶俑确实有记灵的说法......\"
而在藏渊市郊外的地下仓库里，刀疤刘的拳头砸在檀木桌上，震得青花瓷瓶里的雪茄簌簌往下掉。
沈三缩着脖子站在阴影里，额角渗着汗：\"刘哥，我按您说的把那俑混进旧货市场，就想试试顾昭的本事......谁知道他真修好了，还让俑开口了！\"
\"废物！\"刀疤刘抓起桌上的雪茄剪，银光一闪扎进沈三脚边的地板，\"那俑是从邙山盗出来的，里面封着当年墓主的怨气。
要是让顾昭顺着这俑查到那座墓......\"他突然住了嘴，眯起眼盯着手机里的视频，陶俑幽绿的眼睛在屏幕里晃，\"去查查许老。
那老东西退休前管着市博的考古资料，最近总往玉衡轩跑。\"
许老确实在敲玉衡轩的门。
顾昭开了门，就见穿藏青唐装的老人举着个牛皮纸袋，镜片后的眼睛发亮：\"小顾啊，我在网上看了那视频！
你让我看看那陶俑成吗？\"
陶俑此刻安静地立在修复台上，琉璃眼珠里的幽光已经褪去，像个普通的汉代陶俑。
许老凑近了看，手指在陶俑腰间的断痕上摸了又摸：\"这裂痕是旧伤，至少两千年。\"他打开牛皮纸袋，抽出一沓照片，\"你看这壁画！\"
照片上是褪色的壁画，朱红的云纹里，一个穿曲裾的女子正往棺材里塞半块玉。
顾昭的呼吸突然急促——和陶俑灵性记忆里的画面一模一样！
\"这是西汉陈侯墓的未公开资料。\"许老推了推眼镜，\"陈侯墓十年前被盗，墓主棺椁里少了半块玉。
更巧的是......\"他翻出张旧报纸，头版标题是《着名文物修复师林守正失踪之谜》，照片里是顾昭师父林守正的脸，\"你师父失踪前，正在研究陈侯墓的文物修复方案。\"
顾昭的指尖掐进掌心。
师父的失踪是他心里一道疤，此刻被许老的话撕开了。
陶俑、半块玉、陈侯墓......这些碎片在他脑子里转圈，最后都指向师父失踪前的那个夜晚——他记得很清楚，师父当时盯着修复室墙上的\"灵枢阁\"匾额，说：\"昭昭，有些秘密，该醒了。\"
许老走后，顾昭坐在修复台前，陶俑在月光里投下长长的影子。
他摸出手机，翻到今早旧货市场的照片——那半块残玉还在摊位上，玉面的灵脉蓝光比早上更亮了，像在召唤他。
\"阿姊被埋......阿姊不肯......\"陶俑的声音突然在他耳边响起，这次他听清了后面的话，\"玉......玉能证冤......\"
顾昭站起身，把陶俑轻轻放进玻璃展柜。
他望着窗外的夜色，藏渊市的霓虹灯在玻璃上投下模糊的光，像极了陶俑灵性记忆里的红烛。
明天开始，他要把陶俑记忆里的每个细节都复刻出来——墓室的砖纹、女子的发簪、半块玉的纹路。
他有种直觉，这些细节里，藏着师父失踪的答案，也藏着陶俑喊了两千年的\"冤\"。
修复室的挂钟敲响凌晨两点。
顾昭打开《天工开物》，在\"陶作\"篇的空白处写下：\"陈侯墓陶俑，灵脉复苏，言'冤'，关联玉、墓室壁画、林守正失踪案。\"笔锋一顿，又补了句：\"旧货市场半块残玉，灵脉异常，需查。\"
窗外起风了，吹得楼下玉衡轩的招牌\"吱呀\"作响。
顾昭关了灯，陶俑在黑暗里泛着淡青色的光，像一盏引魂灯。
他躺到修复室的小床上，盯着天花板上师父留下的墨迹——\"以心为鉴，点灵破迷\"，突然笑了。
原来古物不是死的。它们只是在等，等一个能听懂它们说话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