钻探机的轰鸣在荒原上回荡，三台设备同步作业，混凝土碎屑与深层岩芯被逐层抬出。陈御风蹲在第17号采样点旁，手持终端调取实时数据流。屏幕上的荷载模拟曲线刚跳出第三个异常峰值，一名技术员快步走来，头盔下汗水浸湿了鬓角。
“沉降系数超标，北段两处区域达到临界值。”技术员递过平板，“按现行布线方案，主跑道中段将穿越隐伏断层带，基础加固成本预估增加三点二亿。”
陈御风未接平板，指尖划过自己终端上的三维地质模型。浅层土体剪切模量分布呈现不规则条状畸变，与系统签到所得的三代机跑道应力数据存在明显偏差。他调出风向统计图，主导风向与原定跑道轴线垂直——符合国际民航组织标准，但此刻地质现实压过了教科书规范。
“垂直风向不是铁律。”他说，“安全才是。”
技术员皱眉：“可标准规定……”
“标准是人写的。”陈御风截断话头，“七十年前也有人信这个。”
他起身走向测绘队作业区。第203号土堆已被清出半径五米的圆坑，两名队员正用刷子清理一块锈蚀金属盒。盒体严重氧化，边缘卷曲，锁扣早已断裂。张建军站在旁侧，戴着薄手套的手指轻轻抚过盒面残留的编号印记。
“1967年的东西。”他说，“这类预案铁盒通常只存于战备档案室，怎么会埋在这里？”
沈昭华从临时帐篷走出，风掀动她的西装下摆。她看了一眼终端同步传来的地质报告，走到陈御风身边：“预算撑不住三次返工。要么改线，要么放弃动态适应设计。”
陈御风盯着那铁盒被打开的瞬间。里面是一叠泛黄图纸，用蜡纸包裹，边缘焦痕明显。他接过最上一张，展开时纸面发出脆响。标题为《1967年战备机场空袭应对预案》，下方盖有红色“绝密”章。图纸中央标注主跑道轴线，末端一行手写批注清晰可见：**规避震源带，建议轴线北偏5°**。
他立刻启动便携建模终端，将图纸置于扫描区。系统自动识别坐标系并进行配准，历史轴线与当前地形叠加后，偏差值浮现——原定跑道走向与土层应力集中区形成7度夹角，而北偏5度后，主结构线恰好绕开全部高风险区域。
“不是巧合。”陈御风声音压低，“他们当年就知道断层活动周期。”
张建军接过复印件仔细查看，目光停在图纸背面的一组手写参数上。“这是冻土蠕变补偿值……和我们昨天发现的地下冰层分布一致。”他抬头，“老工程师没写进正式报告，只留在应急预案里。”
沈昭华调出经济模型对比图：“偏转后起降效率损失1.8%，但地基处理费用减少67%。若采用预应力锚桩+复合垫层工艺，承载力还能提升18%。”
“那就不是妥协。”陈御风在终端上划出新轴线，“是进化。”
他下令暂停所有钻探，召集现场技术人员进入临时指挥帐篷。沙盘投影启动，原始方案与北偏5度方案并列呈现。红色警示区在原方案中贯穿跑道中段，在新方案中则被完整避让。
“这不符合国际标准。”一名资深工程师开口，“任何偏离垂直风向的设计都需要额外认证流程，我们现在没时间走审批。”
“我们也不是在修民用机场。”陈御风指向沙盘中的山脊线，“这里是战略起降场，首要任务是 survivability（生存性）。”他顿了一下，改用中文，“能在地震后迅速恢复运作的跑道，比一条理论上最优但易损的跑道更有价值。”
帐篷内沉默片刻。
“模拟验证。”沈昭华说。
陈御风输入指令，沙盘切换至动态测试模式。虚拟三代机连续起降五十次，荷载压力实时渲染。原方案在第十二次循环后出现结构性裂纹，扩展至表面；新方案全程保持绿色通行信号，应力分布均匀，无累积损伤。
“前辈用鲜血换来的经验，比教科书更准。”陈御风合上终端，拍案而起，“更新设计草案，主轴线北偏5度，即刻执行。”
无人再质疑。
傍晚，风势渐弱。陈御风立于旧跑道最高点，手中全息投影仪显示最终版布局图。他在图纸边缘空白处写下三行字：**北偏5°，避断层，承重+18%**。随后接入军方预审通道，加密上传数据包。
沈昭华在帐篷内完成第二批资金冻结流程。五千万勘探追加资金转入专用账户，环评监测设备采购合同同步签署。她收起平板，走出帐篷，站到陈御风身旁。两人并肩望着远处山脊，未交谈。
张建军坐在通信中继架设点旁，再次翻阅那张1967年图纸复印件。他将纸张小心折成四折，放入胸前内袋，紧贴心脏位置。随后拿起对讲机，检查东南山腰雷达站的信号反馈。
“中继塔电力模块更换完毕，短波通信预计明早六点恢复。”对讲机传来回应。
他点头，挂回设备，继续调试天线角度。
陈御风关闭投影仪，金属外壳在余光中泛出冷色。他没有移动，视线仍锁定远方地平线。沈昭华从手提箱取出一套备用芯片，插入终端接口，开始同步备份所有地质与结构数据。
张建军突然停下动作。
他盯着对讲机显示屏，信号强度曲线出现一段微小波动，非自然干扰特征，持续时间0.3秒。他重新校频，尝试回拨中继站，无响应。
“刚才的信号……”他低声说。
陈御风转身，快步走近。
沈昭华同时抬头，手指悬停在终端发送键上方。
对讲机屏幕再次闪烁，一串乱码跳过，随即恢复正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