F-22的襟翼颤动尚未平息，机库内壁突然亮起细密纹路，如同血管般蔓延开来。那些刻痕并非静止，而是以某种规律明灭闪烁，频率与战机备用电源残余电流完全一致。周子豪手中的光谱仪发出蜂鸣，数值疯狂跳动。
“不是雕刻。”他声音发紧，“是活的。”
陈御风迅速从战术背心取出签字笔，在防磁箱边缘写下标准大气压、重力加速度、光速——三个基本物理常数。笔尖划过金属表面的摩擦声在寂静中格外清晰。他将写有参数的箱体斜置于墙面投影区，公式流动的速度随之减缓，部分符号开始稳定成可辨形态。
“用已知锚定未知。”他说。
周子豪立即调校设备，将光谱扫描聚焦于一段重复出现的结构式。屏幕反馈显示，该段落每十二秒完成一次微小变异，整体却保持逻辑闭环。“这不是数学。”他抬头，“是正在运行的算法。”
张建军蹲在控制台旁，手指抚过地面矩形接缝边缘残留的胶质。他忽然站起，走向舱门方向，用袖口擦拭合金门框内侧。一道极浅的蚀刻痕迹显露出来，形状与墙体公式的起始符完全吻合。
“它们连通。”他说，“整个机库是运算载体。”
沈昭华站在驾驶舱一侧，目光落在弹射座椅的安全锁上。她取下发簪，翡翠尖端轻轻抵住金属缝隙。一声轻响，盖板弹开。内部衬层泛着哑光，一枚折叠纸页静静躺在其中，边缘沾染暗褐色斑迹。
她取出纸页，展开。
第一页写着：“2028年10月18日，试飞员陈御风确认死亡。数据回收完成。”
字迹工整，墨色沉实。血渍位于右下角，形状不规则，像是书写中途滴落。
陈御风没有接过纸页，也没有靠近。他盯着那行日期，呼吸节奏未变，但握笔的手指收紧，笔帽轻微变形。
“打开后续内容。”他说。
沈昭华翻页。第二页记录着一组飞行参数，推力曲线在高空台试验阶段出现非指令性归零，与陈御风前世经历完全一致。第三页标注了多个坐标点，最后一个指向此处遗址。末尾有一行批注：“dAV协议已激活，时间锚点重置失败，建议终止‘空中帝国蓝图’第三阶段。”
再往后，纸张背面粘贴了一张贺卡。
张建军看见卡片的瞬间，脚步顿住。
那是他办公室抽屉里收藏的那一张。学生手绘的航模图案，角落写着“祝教官生日快乐”。落款日期为2008年3月12日。
“不可能。”他低声说，“我2009年才正式任教。”
他伸手接过卡片，指腹摩挲边缘折痕。那道折角的位置，与他多年珍藏的原件分毫不差。更确切地说——是他未来会收到的那一张。
“这张卡还没存在。”他说，“但我已经记得它。”
周子豪正将墙体公式分段录入终端，突然发现某组符号在输入瞬间发生位移。他回放录像，确认原始影像中的公式与此刻墙面显示存在细微差异。“它在进化。”他说，“我们记录的同时，它也在改变。”
陈御风终于走向座椅，俯身查看弹射机构内部结构。他注意到安全带扣环内侧有一道划痕，形状与他惯用的签字笔笔夹吻合。他抽出笔，比对角度，划痕轨迹完全匹配。
“这不是模拟。”他说，“这是复现。”
沈昭华翻到日志最后一页，一行小字浮现于纸张纤维深处，需倾斜视角才能看清：“天命由人不由天——这句话我会留给未来的你。”
张建军猛地抬头。
那正是他办公室挂轴上的题词。而根据档案馆记录，那幅书法作品的落款时间为2028年10月16日——他前世最后一次执行教学任务的前一天。
“有人提前写了它。”他说，“在我动笔之前。”
陈御风取出防磁箱，连接数据线至F-22主控模块。屏幕重启后跳出提示：【检测到同源科技共鸣】【是否同步更新本地数据库？】
他未按确认。
墙体公式的闪烁频率突然加快，一段新结构自顶部垂落，形似双螺旋缠绕的时空坐标链。周子豪捕捉到其中一节，解析结果显示该坐标对应2018年10月7日凌晨4点13分——正是陈御风重生苏醒的精确时刻。
“它标记了起点。”他说。
沈昭华将日志重新折好，放入衬衣内袋。她走到控制台前，调出机库电力分布图。备用电源剩余电量降至2.1%，照明系统已有两处熄灭。空气循环指示灯由绿转黄。
“氧气存量不足六小时。”她说。
陈御风走向墙体，用手掌贴住仍在跳动的公式区域。温度略高于常温，脉动节奏与心跳相近。他闭眼，回忆系统签到时的数据流涌入感——那种思维被外力同步的震荡。
“如果这架飞机是从未来送来的。”他睁开眼，“那发送者知道我们会来。”
“也知道我们会看到这些。”沈昭华接话。
张建军仍盯着贺卡。他忽然翻开日志封面内侧，在夹层中发现一行极细的刻字：“2008年3月11日，备课笔记遗失于教研室，内容涉及YF-20气动布局初步推演。”
他的呼吸停滞。
那份笔记确实丢失过。当时他以为是自己疏忽。而现在，有人在二十年前的日志里，提到了尚未发生的事件。
周子豪的终端突然报警。墙体公式生成速度超出记录上限，新符号不断涌现，部分结构已脱离现有数学体系。他尝试截断采集，却发现数据仍在自动写入缓存区。
“它在往我们设备里塞东西。”他说，“停不下来。”
陈御风拔出数据线，切断连接。F-22主控屏幕随即黑屏。但墙体公式依旧运行，甚至更加活跃。
沈昭华走到他身边，低声说：“发簪接触时产生共振，说明它识别某种材料特征。也许……我们身上有它期待的信号源。”
陈御风低头看左腕手表。上海牌机械表的指针走动正常。他想起手套内侧的压痕，想起操纵杆上的磨损位置，想起那枚需要他生物密钥才能读取的存储卡。
“它认得我。”他说，“但它记录的我已经死了。”
张建军将贺卡轻轻放在控制台上，动作像放置一件祭品。他抬头看向F-22机头方向，雷达罩下方的隐蔽接口正微微发烫，与陈御风系统提供的等离子涂层调试端口完全一致。
“如果我们现在离开。”他说，“会不会改变什么？”
没人回答。
墙体公式突然停止变动。所有符号凝固，排列成一个完整的三维拓扑结构，中心点直指驾驶舱座椅。
随后，最靠近座椅的一段公式开始逆向运转，符号逐个消失，仿佛被某种力量从现实抹除。
陈御风迈步向前。
他的鞋底踩过地面接缝，矩形轮廓内的金属微微震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