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两点幽深如渊的暗红光芒,如同两座骤然喷发的火山,瞬间点燃了死寂的殿堂。
恐怖的意志并非狂暴,而是如同深不见底的海渊,带着万古的沧桑与一种近乎天地法则般的威严,缓缓弥漫,每一丝都重若千钧,压得林晏骨骼咯吱作响,灵魂都在颤抖。
净化之灯爆发出前所未有的冰蓝光华,灯焰冲天而起,化作一道坚实的屏障挡在林晏身前,与那暗红意志激烈对抗,发出令人牙酸的摩擦声。心灯余烬的光芒被急剧压缩,温暖不再,只剩下倔强的摇曳,仿佛风中残烛。
林晏死死盯着那复苏的神像,古契灯笼在他掌心嗡鸣,青银光芒流转,轮回初意全力运转,才勉强在这恐怖威压下保持住灵台一丝清明。
他背起尚未苏醒的云清尘,一步步向后退去,目光却不敢有丝毫偏移。
就在他以为一场恶战不可避免之时,那弥漫的恐怖意志却并未立刻发动攻击,而是如同潮水般缓缓收敛,最终凝聚在那两点暗红光芒之中。
一个低沉、沙哑,仿佛亿万岁月摩擦的声音,直接在林晏的识海深处响起,用的是一种他从未听过、却莫名能理解其意的古老语言:
“轮回……的气息……还有……婉茹……血脉的……呼唤……”
婉茹?!
苏辞母亲的名字!
林晏心头剧震,猛地看向怀中那剧烈震颤、灵光几乎要破盏而出的月华琉璃盏!
是了!
这琉璃盏是苏婉茹遗物,蕴含其血脉气息!
这神像认识苏辞的母亲?
“前辈……认识苏婉茹?”林晏强压下翻涌的气血,以神念尝试沟通。
神像眼中的暗红光芒微微闪烁,那古老的声音带着一丝难以言喻的复杂情绪,似是缅怀,似是叹息:“守护者……最后的血脉……倔强的……孩子……她……终究……还是……走上了……那条路……”
它果然知道!
而且听其语气,似乎与苏母渊源极深!
“前辈,苏伯母她为封印寂灭祭坛,已然陨落。她的女儿苏辞,也因此魂魄重创,命悬一线!”林晏急切地说道,同时将怀中琉璃盏微微前举,让那属于苏辞的微弱灵光更清晰地展现,“我们此行,正是为寻净化之灯救她!不知前辈可知晓‘归寂之灯’的下落?”他直接问出了四灯中最后一盏,也是最为神秘的“归寂之灯”。根据青阳长老所言,四灯对应“守护”、“净化”、“轮回”、“创生”,但寂灭道主曾提及“归墟”,或许最后一灯并非“创生”,而是与之相对的“归寂”?
“‘归寂’……”神像的声音带着一丝奇异的波动,那两点暗红光芒仿佛穿透了无尽时空,“它……本就……在此。”
在此?!林晏心中狂震,目光瞬间扫过整个殿堂,最终,难以置信地落在那团依旧在摇曳挣扎的“心灯余烬”之上!
难道……这心灯余烬,就是“归寂之灯”所化?!或者说,是它的一部分?
“心灯……是‘归寂’……的……灯芯……”神像的声音印证了他的猜测,“燃尽……希望……照见……归途……守护……最后的……净土……这,便是……‘归寂’。”
燃尽希望,照见归途!这并非毁灭,而是一种超越生死的守护与指引!难怪其力量能在这永冻死地中开辟净土,稳固魂灵!
“恳请前辈相助,以此灯之力,救治苏辞!”林晏毫不犹豫地躬身请求。若得归寂之灯本源相助,或许真能弥补净化之灯力量的不足,彻底修复苏辞的魂伤!
神像沉默了片刻,那暗红光芒落在了林晏手中破损的琉璃盏上,又扫过他掌心的古契灯笼和旁边的净化之灯。
“轮回……净化……皆已……认可……于你……”
“婉茹之女……亦算……吾之……后辈……”
“然……‘归寂’之力……非生非死……动用其源……需承受……因果……你……可愿……承担?”
因果?林晏微微一怔,但看着盏中苏辞那摇曳的灵光,眼神瞬间变得无比坚定:“无论何种因果,我一力承担!只求救她!”
“善。”
神像不再多言,那两点暗红光芒骤然投射而出,并非攻击,而是如同温柔的触手,轻轻缠绕住那团“心灯余烬”。
嗡——!
心灯余烬仿佛被注入了无上伟力,白金色的光芒瞬间暴涨,充满了整个殿堂!
温暖、祥和,却又带着一种洞穿虚无、照见永恒归宿的深邃意境。光芒的核心,那团光球缓缓变形,最终凝聚成一盏古朴灯盏的虚影——灯座如安眠的净土,灯体如指引的星辰,正是“归寂之灯”的形态!
虽然只是虚影,但其散发出的力量层次,远超旁边的净化之灯!
“以吾之名……引‘归寂’之光……渡魂安魄……溯本归源……”
随着神像那蕴含着无上权威的古老吟唱,归寂灯影分出一道凝练如实质的白金光柱,无视空间距离,瞬间跨越一切阻隔,精准地笼罩住月华琉璃盏,以及盏内苏辞那缕微弱的灵光!
没有惊天动地的声势,只有一种润物细无声的玄妙变化。
在那白金光华的笼罩下,月华琉璃盏盏体上那狰狞的裂痕,竟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开始弥合、消失!
破碎的灵性被强行重塑、补全!
盏体变得越发温润剔透,甚至比受损前更加灵动!
而盏内,苏辞那缕原本微弱不堪的灵光,如同久旱的禾苗逢遇甘霖,迅速变得明亮、凝实、茁壮!
其上所沾染的寂灭归墟道伤,在那“照见归途”的玄妙力量下,被一点点抚平、驱散、净化!
林晏能清晰地感觉到,苏辞的灵魂本源正在以一种不可思议的速度被修复、壮大!
甚至比受伤之前,更多了一丝历经生死后的沉淀与某种与“归寂”之力隐隐契合的玄妙气息!
成功了!
归寂之灯的力量,真的能治愈她的魂伤!
狂喜涌上林晏心头,他紧紧盯着那在光华中脱胎换骨的琉璃盏和愈发璀璨的灵光,眼眶微微发热。
然而,就在苏辞魂伤即将被彻底治愈,灵光达到最璀璨的顶点,甚至隐隐要凝聚出虚幻形态的刹那——
异变再生!
那归寂灯影投射出的白金光柱猛地一颤,光柱之中,竟然浮现出无数细碎的、属于苏辞的记忆片段光影!
而其中几幅模糊的画面,赫然是……十年前蜀州城妖祸之夜!
是那个林晏永生难忘的血色夜晚!
画面中,年幼的他躲在药柜后,看着纸人扭断父亲的脖子……但这一次,在归寂之光的照耀下,那画面的背景深处,似乎多了一道之前他从未注意过的、隐藏在阴影中的……模糊女子身影?!
那身影……那气息……
林晏瞳孔骤缩,浑身血液几乎瞬间冻结!
而与此同时,神像那古老的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波澜,再次响起:
“魂伤……已愈……然……因果……已连……”
“她的魂魄……已烙上……‘归寂’之印……”
“未来……她之归宿……将与‘归寂’……同在……”
“现在……醒来吧……”
随着话音落下,白金光柱骤然收敛。
月华琉璃盏完好如初,甚至灵性更胜往昔,静静悬浮在林晏手中。
而盏内,那缕璀璨的灵光轻轻一跳,随即,一个微弱的、却清晰无比的、带着茫然与熟悉的声音,如同跨越了生死的界限,直接在林晏的识海中轻轻响起:
“林……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