玻璃门内的人影缓缓低头，风衣领口滑落，露出脖颈一道陈年旧疤。陈默瞳孔一缩——那道疤痕的走向，和苏明远在档案室翻出的老照片里，那位自杀的刑警队长完全一致。
他没有后退，也没有说话，只是将录音机从右手中换到左手，右手缓缓按在胸口。磁带仍在转动，但声音已经断了。他关掉了播放键。
“不是我。”他说。
话音落下，街景轻微震颤。便利店招牌上的“23:61 开放”跳动了一下，又恢复静止。玻璃门内的人影没有动作，只是站在那里，目光穿过门面，落在陈默脸上。
秦月突然跪下，膝盖砸在地面上发出闷响。她双手撑地，指节泛白，嘴里发出压抑的呜咽。手机残骸贴在胸前，屏幕裂痕中竟浮现出一段视频：一个小女孩站在废弃水井边，手里拿着她编造的“鬼故事手稿”，回头冲镜头笑了一下，然后失足坠落。
苏明远猛地抬手捂住额头，警服肩章下的皮肤开始渗血。他咬牙切齿，声音像是从喉咙深处挤出来：“那天……我们明明知道有埋伏，可还是让他一个人进去了。”
林小棠右手猛然抽搐，新生的皮肤瞬间龟裂，血珠顺着指尖滴落。她踉跄一步，靠在光阶边缘，胎记处蓝光急闪。画面涌入脑海——母亲穿着仪式长袍，站在镜前，嘴唇开合，却没发出声音。最后一刻，她闭上眼，轻轻摇头。
“对不起……”林小棠替她说出了那句话，“我没能保护你们的孩子。”
陈默蹲下身，把银镜举到眼前。镜面映出他的脸，但那双眼睛不属于此刻的他。那是二十年前，在疗养院走廊尽头，他第一次听见母亲呓语时的眼神——恐惧、怀疑、想要逃离。
他没有移开视线。
“真相不在结果，而在选择的过程。”他低声重复，手指用力，让镜框边缘划过掌心。疼痛让他清醒。镜中倒影眨了眨眼，终于和他对上了节奏。
他站起身，转身扶住林小棠。她的呼吸变得急促，身体微微离地，像是被某种力量往上拉扯。他把银镜贴在她胎记上。
镜面浮现一张张面孔——全是穿旧式警服的男人女人，有的满脸血污，有的眼神空洞。他们无声张嘴，重复着同一句话：
“我们错了。”
林小棠牙齿打颤，鼻腔渗出血丝。她看见妹妹落水的那一刻，岸边站着一名刑警，手里攥着记录本，笔尖正写着测试对象六岁女童能否承载集体执念。
“不……”她喘息着，“不是意外……是实验。”
苏明远一把撕下左臂袖章，布料撕裂声刺耳。他抓起林小棠的手腕，将染血的布条缠上去，绑得极紧。
“罪责由生者承担。”他盯着空中那些面孔，一字一句地说，“死者无需背负。”
话音落下的瞬间，秦月猛地抬头。她抓起胸前的手机，按下电源键。屏幕闪烁几下，竟重新亮起微弱蓝光。她拔掉耳机线，插进录音机的输入口。
直播界面自动加载，弹幕疯狂滚动：
“我们原谅你。”
“放下吧。”
“回家吧。”
声音从录音机喇叭里传出，不是嘈杂，而是一种低沉的共鸣，像是无数人同时轻语。执念生物的核心开始晃动，玻璃门内的人影轮廓变得模糊。
陈默走到中央，把录音机放在地上。他摘下左眼的单片眼镜，露出完整的双眼。镜中人依旧站着，但不再模仿他的动作。
“我听见了。”他说，“我也记得。”
他解开左手腕的红绳，一圈圈缠在录音机旋钮上。褪色的布条贴着金属外壳，像是一道封印。
磁带开始转动。
核心骤然收缩，随后爆开一团暗光。街道震动，便利店的霓虹灯管一根根熄灭。玻璃门内，那个“刑警队长”的身影开始扭曲，面部裂开细纹，如同老照片受潮剥落。
紧接着，婴儿的哭声响起。
不是录音里的，也不是幻觉。那声音来自光阶尽头的黑暗处，微弱却清晰。所有人转头看去——一个襁褓中的孩子正趴在镜面上爬行，小小的手掌按在玻璃内侧，留下模糊的印痕。
镜中的孩子忽然回头。
那双眼睛太老了，像是看过百年生死。他张开嘴，声音低沉如朽木摩擦：
“你不该活下来。”
陈默没有迟疑。
“如果我不该活，”他平静地说，“那你们为何拼死也要送我出来？”
他按下录制键。
执念核心剧烈震颤，第一颗光点升腾而起。是一名女警，脸上带着解脱的微笑。她嘴唇开合，声音直接传入众人脑海：“我对不起搭档，那天本该换我值班。”
接着是另一个男人：“我隐瞒了证据，为了保住职位。”
一个接一个，光点浮现，遗言落下。他们的面容不再扭曲，眼神逐渐清明。最后一名刑警出现时，手中捧着一枚破损的警徽。
“我们愿赎罪。”他说，“求你前行。”
所有光影缓缓上升，融入夜空。街道恢复安静，便利店招牌重新显示“24小时营业”，时间恢复正常。
陈默低头，磁带停止转动。他慢慢系好红绳，重新戴回单片眼镜。
林小棠抬起右手，伤口已完全愈合，胎记颜色回归正常。她望着天空，嘴角扬起一丝笑意。
苏明远弯腰，从地面拾起一枚金属碎片——半块警徽。他握进掌心，边缘割破皮肤，血顺着指缝流下。
秦月拔掉手机连接线，机身彻底黑屏。她把它放进背包，拉上拉链的动作很轻。
四人站在光阶终点，前方是熟悉的街道。梧桐树影斑驳，公交站牌立在路边，连便利店门口的垃圾桶都原样未动。
可空气还没彻底稳定。
陈默刚迈出一步，耳边传来细微的咔哒声。他停下，低头看向录音机。
磁带窗口里，原本停止的磁带，正缓慢倒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