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够了！”
李达康一声怒喝，声震四野，额角青筋突突直跳。
他指着挡在身前的两人，语气强硬如铁道
“玉良书记，京州的事，我说了算！现在请你们让开，不要干扰我们正常工作！”
“李达康，你个糊涂蛋！”
陈岩石气得浑身发抖，拐杖往地面狠狠一戳，火星四溅，道
“你这是逼着工人们去死啊！你的良心大大滴坏了！”
老人浑浊的眼睛里满是痛心与愤怒，胸前的d徽在暮色中微微发亮，映得他满脸通红。
“达康同志，你不要执迷不悟！”
高玉良也急了，眉头拧成疙瘩道
“这样下去是会出大事的！”
他实在想不通，一向精明的李达康，此刻怎么就分不清轻重缓急。
李达康全然不顾两人的劝阻，转头看向身旁的赵东来，语气不容置疑道
“赵东来，下命令！”
“是，李书记！”
赵东来应声领命，抬手便要示意队伍行动。
“赵东来，你敢！”
高玉良勃然大怒，厉声喝止。
身为省委三把手、省政法委书记，他没想到赵东来竟敢明目张胆违抗自己的命令，简直目无王法！
“高书记，这里危险。”
赵东来神色不变，转头对祁同伟叮嘱道
“祁同伟，高书记的安全就交给你了！”
话音未落，他已挥手让防暴队做好推进准备。
“混账！”
高玉良气得脸色铁青，却被祁同伟悄悄拉住。
“住手！你们住手啊！”
陈岩石见状，嘶声呼喊着便要冲向工人队伍。
他年过八旬，却迈着踉跄的步子往前冲，誓死要与工人们站在一起。
“同伟，快！看住陈老，别让他出了事！”
高玉良又急又怕，连忙招呼道。
祁同伟望着陈岩石单薄却倔强的背影，无奈摇头。
他虽对这老头心存不满，但见他这般悍不畏死，也不忍其身陷险境，转头对身后的程度吩咐道
“去两个人，把老头带到安全地方。”
程度立刻安排两名警员上前，一左一右架住了陈岩石。
“走开！你们走开！我要和工人们在一起！”
老人奋力挣扎，嘶哑的呼喊声在晚风里飘荡，最终还是被干警强行带离了对峙前线。
警戒线外，气氛已然凝固。
省厅防暴队架着厚重的防爆盾，手持防暴器械，排成整齐的队列步步紧逼，盾牌碰撞声沉闷如雷。
身后，山水集团的拆迁队早已蓄势待发，推土机、挖掘机的引擎轰鸣作响，灯光刺破夜色，如同巨兽的眼睛眈眈相向。
大风厂内，郑胜利正兴奋地调试着拍摄设备，女友宝宝举着补光灯凑在一旁。
“宝宝，今天过后咱也是网红了！”
他压低声音，眼底满是投机的光芒，道
“这阵仗，这辈子都难见第二次！”
宝宝连连点头，镜头对准前方剑拔弩张的场面，手指都透着激动。
工人们的脸色却越来越沉。
起初的热血沸腾，在防暴队步步紧逼的压迫感中，渐渐被绝望与担忧取代。
有人攥紧了拳头，指关节发白。
有人悄悄抹了把脸，眼神里满是茫然
——这座承载了他们半生生计的厂子，难道真的保不住了？
“都给我让开！”
王文革猛地往前一步，双目赤红，睚眦欲裂。
他看着越来越近的防暴队，看着身后瑟瑟发抖的工友，突然发出一声震天怒吼道
“倒汽油！把壕沟倒满！今天和他们拼了！”
话音未落，早有准备的工人们立刻行动起来。
一桶桶汽油被撬开盖子，刺鼻的气味瞬间弥漫开来，琥珀色的液体顺着壕沟边缘倾泻而下，很快便在沟底汇成了一条危险的油带。
防暴队的脚步没有停歇，战术队形愈发紧凑，盾牌组成的钢铁长城步步紧逼。
工人们被逼得连连后退，最终全都退到了壕沟内侧，身后是熊熊燃烧的生计希望，身前是冰冷坚硬的防爆盾牌，进退两难间，空气仿佛都被点燃前的紧张攥紧，只等着一声令下，便会爆发出毁灭性的火光。
“工友们，都给我退回来！”
王文革高举着火把，火光映得他满脸通红，眼底翻涌着孤注一掷的决绝。
他的声音嘶哑却极具穿透力，在机械轰鸣与人群躁动中劈开一条通道。
工人们本就被逼到了壕沟边缘，听闻这声呐喊，如同抓住了最后一根救命稻草，纷纷踉跄着往厂内退去。
有人脚下不稳摔在地上，又慌忙爬起，眼神死死盯着王文革手中那簇跳动的火焰，混杂着恐惧与孤勇。
待众人退到安全距离，王文革独自站在壕沟前，身影在火光中愈发挺拔，也愈发孤绝。
他高举火把，对着步步紧逼的防暴队厉声嘶吼道
“你不要过来呀！不然，我真的点火了！”
火把上的火星被夜风卷着，簌簌作响，如同他此刻狂跳的心脏。
然而，回应他的，只有防暴队整齐划一的脚步声。
“咚、咚、咚”。
每一步都踩在人心尖上，沉闷而坚定。
盾牌后的队员们面容冷冽，眼神锐利如刀，没有丝毫迟疑，战术队形丝毫不乱，依旧稳步推进。
油沟里的汽油气味愈发浓烈，刺鼻得让人眩晕。
王文革看着那面密不透风的钢铁盾牌墙，看着身后工友们绝望的眼神，瞬间明白，此事已无任何回旋余地。
他猛地仰头，胸腔中爆发出震耳欲聋的呼喊，声音里满是悲怆与决绝道
“焚我残躯，熊熊圣火！生亦何欢，死亦何苦？为善除恶，惟光明故！喜乐悲愁，皆归尘土！怜我世人，忧患实多！怜我世人，忧患实多！”
口号声在空旷的厂区上空回荡，带着破釜沉舟的悲壮。
话音落下的刹那，王文革眼中闪过一丝决绝的光芒，猛地将手中的火把用力向前一掷！
“呼——”
星星之火，足以燎原！
火把坠入壕沟的瞬间，琥珀色的汽油立刻被点燃，熊熊烈火轰然窜起，高达二三米的火墙如同一条火龙，沿着壕沟迅速蔓延开来。
烈焰吞吐着猩红的舌信，将大风厂的工人们紧紧围在正中间，灼热的气浪扑面而来，烤得人皮肤发疼。
刹那间，嘶吼声、哭喊声、呼救声连成一片，与烈火燃烧的“噼啪”声交织在一起，刺耳又绝望。
这突如其来的烈火，让场外的一众人全都懵了。
李达康眉头骤然拧紧，脸色铁青得能滴出水来，他万万没想到，对方真的敢点火，这一下彻底失控了！
高玉良倒吸一口凉气，下意识后退半步，喃喃道
“疯了，真是疯了！”
祁同伟看着那片冲天火光，瞳孔骤缩，心里暗叫不好，这事儿怕是要闹到无法收场。
被架在安全地带的陈岩石目眦欲裂，拼命挣扎着想要冲过去，嘶哑地哭喊道
“住手！快灭火！会出人命的！”
可两名警员死死架着他，任凭他如何挣扎都纹丝不动。
郑胜利举着拍摄设备的手猛地一抖，镜头里的烈火几乎要溢出屏幕。
他身旁的宝宝吓得脸色惨白，下意识躲到他身后，声音发颤道
“他、他们来真的……”
郑胜利咽了口唾沫，手心全是冷汗，心里只剩下一个念头。
玩脱了，这次是真的玩脱了！
火墙越烧越旺，热浪滚滚，将对峙的双方彻底隔开。
一边是烈火包围中绝望的工人，一边是火墙外停滞不前的防暴队，空气仿佛被烈火点燃，焦灼得让人窒息，一场更大的灾难，已然在熊熊烈火中酝酿。
“起来，饥寒交迫的奴隶！起来，全世界受苦的人！
满腔的热血已经沸腾，要为真理而斗争！
旧世界打个落花流水，奴隶们起来，起来！
不要说我们一无所有，我们要做天下的主人！
从来就没有什么救世主，也不靠神仙皇帝！
要创造人类的幸福，全靠我们自己！
我们要夺回劳动果实，让思想冲破牢笼！
快把那炉火烧得通红，趁热打铁才能成功！
是谁创造了人类世界？是我们劳动群众！
一切归劳动者所有，哪能容得寄生虫？”
……
浓烟像翻滚的黑浪，裹着灼人的热浪往高处冲，把半边天都染得灰蒙蒙的。
大风厂的工人们互相拽着胳膊、搂着腰，有人裤脚沾了火星，被身旁人一巴掌拍灭，可没人松开手
——那歌声没停，反而越唱越齐，从起初的断断续续，变成了震得空气都发颤的合唱，混着女人撕心裂肺的呼喊、老人气若游丝的哀嚎，在火舌的噼啪声里穿透黑烟，直往天际钻。
李达康的脸白得像纸，额角的青筋突突直跳，平日沉稳的声音此刻尖得破了音，带着压不住的慌乱道
“都他梁的愣着干什么！
救火！赶紧救火！
赵东来，你他梁的在那挺尸呢？
让你的人上啊！”
赵东来被这声吼拽回神，瞳孔缩得死死的
——他们怎么敢的，怎么敢的？
这是真要跟厂子共存亡？
他手指死死按在对讲机上，按键都快被按塌了，嘶吼道
“撤！所有人撤退！消防队立刻进场！救护车跟上！快！”
场外的消防车早憋足了劲，警笛声瞬间刺破混乱，轮胎碾过地面发出刺耳的摩擦声，争先恐后地冲进厂区。
消防队员扛着水带直奔火场，泡沫、干粉和二氧化碳喷出，撞上烈焰，腾起漫天白雾，却瞬间被高温蒸成了水汽。
高玉良和祁同伟也没闲着，两人蹲在警戒线外，手指在手机屏幕上飞快滑动，语速急促地联系着应急、医疗、交通等部门，一遍遍地叮嘱
“车辆优先调度”
“保障通道畅通”，额头上的汗珠子顺着脸颊往下淌，混着空气中的烟灰，在脸上划出一道道黑印。
火势越来越猛，厂房的横梁发出“咯吱咯吱”的哀鸣，随时都有坍塌的可能。
浓浓的黑烟呛得场外众人直咳嗽，眼泪直流，不得不捂着口鼻往后退。
没人敢想，此刻被火舌包围的大风厂深处，那些相互搀扶的身影，还在凭着一股韧劲儿，把歌声唱得愈发响亮。
情况已经危急到了极点，每一秒都在跟死神赛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