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逐日号”终于挣脱辐射风暴的最后一缕撕扯时,舰桥内的警报声还未消散,所有人都被眼前的景象钉在了原地。
那是一堵无法用语言定义的墙。
直径超过百万公里的环形巨壁横亘在宇宙正中央,像宇宙被撕裂后结痂的伤口。构成它的不是星尘或气体,而是无数文明的残骸:有的星舰还保持着战斗时的倾斜姿态,舰身的弹孔里流淌着凝固的等离子体,炮管指向虚无的星空;有的行星被暴力撕裂,裸露的岩芯还在散发暗红色余烬,地壳碎片嵌在长城肌理里,像巨人身上的骨茬;更多的是破碎的文明核心——那些曾承载智慧与历史的晶体,此刻像散落的珍珠,被一股无形引力编织进长城的血脉,每一块都散发着微弱的、属于某个时代的共鸣。
引力场扭曲了光线,让这堵墙呈现出深浅不一的暗紫色,仿佛宇宙的淤血在缓慢流动。而长城的核心处,悬浮着一颗比恒星更庞大的黑洞——它没有吞噬一切的喧嚣,反而像一颗搏动的心脏,每一下收缩都能让周围的空间泛起涟漪,光线在其附近弯曲成诡异的弧度,仿佛在向某种更高存在朝拜。
“墓碑环……是假的。”
叶岚的声音在颤抖,她的全息键盘敲得飞快,将残骸上的铭文拓印进数据库。额角的细汗顺着脸颊滑落,滴在全息屏上,晕开一小片模糊的光斑:“这些不是墓碑,是建筑材料!铭文里写着……‘我们,第十七文明集群,奉献自身,筑成长城,以喂食“沉默者”,换取十纪元的生机’……”
“沉默者?”伊万诺夫皱着眉,粗糙的手掌摩挲着舷窗的防辐射涂层,指节泛白,“是那个黑洞?他们用文明的骨血喂黑洞?图什么?”
秦婉倒吸一口凉气,指尖无意识抓紧了医疗舱的栏杆——她刚从医疗舱出来,身上还沾着林薇的血迹:“沉默者……是守望者对黑洞的称呼?可为什么要喂它?黑洞会吞噬一切啊!”
叶岚的脸色愈发苍白,她调出最后一段加密铭文,指尖几乎要戳破屏幕:“最后一句话……‘长城,是对抗“墓碑环”的盾’……墓碑环的另一端,有什么?”
没人能回答这个问题。
直到“逐日号”的主通讯器突然响起尖锐的蜂鸣。
一道纯粹由光能构成的巨像缓缓出现在舷窗外。它的面容模糊如雾,却散发着足以让灵魂震颤的威严——没有五官,没有表情,却能让人直观感受到“秩序”的重量。
没有声音。
但那道巨像的意志,直接穿透了“逐日号”的防御,砸进每个人的意识:
“外来者,立刻停止前进。你们已闯入‘秩序’的禁区。靠近长城者,视为对永恒的背叛,将被抹除。”
舰桥内的空气瞬间凝固。
龙武的拳头捏得咯咯作响,指节泛出青白;林薇虚弱地靠在椅子上,苍白的脸上满是担忧;伊万诺夫的呼吸变得粗重,像一头被激怒的熊。
凌夜却异常平静。
他的目光从巨像移到长城核心的黑洞,再想起拾荒者首领临终前的嘶吼——“仲裁者不是清道夫……是牧羊人!”;想起铭文里“奉献自身”的字眼;想起黑洞每一次搏动,都像在吞噬某种看不见的“威胁”。
所有的线索在这一刻串联,形成一幅冰冷而宏大的画卷:
仲裁者不是猎食者,是园丁。
他们圈养文明,看着文明从萌芽到鼎盛,再在最适合的时候,引导它们来到这里——用自身的残骸,去喂养长城核心的“沉默者”。而这堵长城,是对抗“墓碑环”另一端、某种连守望者都无法名状的恐怖存在的最终防线。
“所以……”凌夜的声音很轻,却像一把刀,划破了舰桥的死寂,“我们不是猎物。我们,是即将被送上祭坛的贡品。”
众人倒吸一口凉气。
凌夜却突然笑了。
那笑容里带着疯狂与决然,左眼的黑暗反而让他的目光更锐利:“既然我们是贡品,那不如……把祭坛砸了。”
他转身看向舰桥控制台,指尖在虚拟键盘上飞快跳动:“叶岚,计算最优航线——我们要撞穿长城的引力场,直抵黑洞核心。龙武,启动全舰防御,准备承受守望者的反击。伊万诺夫,带巨熊小队检查舰体损伤,确保动力系统全开。秦婉……照顾好林薇。”
最后,他的目光扫过众人,声音里带着不容置疑的坚定:
“我们从不是被圈养的羊。今天,我们要做砸破棋局的人。”
“逐日号”的引擎发出震耳欲聋的轰鸣。
破损的舰体在引力场中微微颤抖,却依然义无反顾地转向——目标,是那堵由文明骨血筑成的长城,是核心处搏动的黑洞,是守望者守护了亿万年的“秩序”。
舷窗外的黑洞越来越近,搏动的光芒映在凌夜的脸上。他的左眼虽然失去了光明,却仿佛能看见更遥远的东西:
那是打破宿命的可能,是人类文明存续的希望,是……
成为变量的勇气。
“逐日号”,向着长城,驶去。
这一次,他们不是逃亡者。
是,破局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