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许观言半扶半抱着牧敛走出“墨色”酒吧,冬夜的冷风一吹,怀里的人似乎哆嗦了一下,往他怀里缩得更紧了些。

“冷……”牧敛含糊地嘟囔着,声音带着浓重的鼻音。

许观言低头看了看他泛着不正常红晕的脸颊和紧闭的双眼,眉头微蹙。

送他回家?他现在这副醉醺醺的样子回去,恐怕很难自己照顾自己。

而且,他潜意识里并不想将这样的牧敛送回空无一人的,冰冷冷的家。

带去自己家?似乎又有些过于冒昧和越界。

略一沉吟,许观言做出了决定。

他拦下一辆出租车,对司机报了一家以服务和隐私着称的高级酒店的名字。

“去酒店……休息一下,好吗?”他低头,对着靠在自己肩上、似乎已经没什么意识的牧敛轻声解释道,尽管知道对方可能听不见。

牧敛没有回应,只是像只寻求热源的小动物,在他颈窝处无意识地蹭了蹭,温热的呼吸喷洒在皮肤上,带着酒气和一丝……若有若无的、清冽的冷杉木香?

许观言微微一怔,但这气息太淡,很快被夜风和酒气掩盖,他便没有深想。

出租车平稳地行驶在夜色中。

车内空间狭小,暖气开得很足。牧敛似乎很不舒服,眉头一直微微蹙着,但出乎意料的安分。

他没有闹,也没有吐,只是安静地靠在许观言身上,仿佛那是全世界最安全舒适的港湾。

许观言调整了一下姿势,让他靠得更舒服些。借着窗外流转而过的霓虹灯光,他低头看着怀中的人。

摘掉了所有的伪装,牧敛的脸完全暴露出来。

皮肤很白,此刻因为醉酒泛着红,像上好的白瓷染了胭脂。五官清俊秀气,睫毛长长的,在眼下投下柔和的阴影。

鼻梁挺直,唇形很好看,此刻微微张着,呼吸略显急促。

褪去了白日里那层厚重的防备和恐惧,此刻的他,看起来异常乖巧,甚至……有些脆弱得惹人怜爱。

许观言的目光不自觉地柔和下来。

他想起了牧敛在公司里那副紧张怯懦的样子,想起了他用力掐自己虎口的动作,又想起了刚才在酒吧里,他看到晋宸时那如同受惊小鹿般的剧烈反应……

这个年轻人身上,似乎藏着很多秘密,也承受着很多不为人知的压力。

就在这时,靠在他肩上的牧敛似乎迷迷糊糊地醒转了一些。

他费力地抬起沉重的眼皮,眼神依旧涣散没有焦点,却仿佛本能地追寻着那股让他安心的松木香气来源。

他的目光缓缓上移,最后,定格在了许观言近在咫尺的脸上。

昏黄的车内灯光下,许观言轮廓分明的侧脸显得格外温柔,那双总是含着笑意的眼眸此刻正带着关切注视着他。

牧敛呆呆地看着他,看了好久好久。

然后,他像是确认了什么似的,极其缓慢地、露出了一个极其纯粹、甚至带着点傻气的笑容。

那笑容驱散了他脸上所有的阴霾和不安,只剩下全然的信赖和……一丝不易察觉的眷恋。

他伸出微凉的手指,小心翼翼地、碰了碰许观言放在膝上的手背,如同蝴蝶点水,一触即分。

然后,他像是耗尽了所有力气,心满意足地重新闭上眼睛,将脑袋往许观言肩窝里埋得更深,含糊不清地呓语了一声,声音轻得几乎听不见:

“……好看……”

许观言被他这突如其来的举动和那句无意识的呓语弄得一愣,感受着手背上那转瞬即逝的、微凉的触感,再低头看着怀中人那毫无防备的睡颜和那抹纯净得如同孩童般的笑容,心头像是被什么东西轻轻撞了一下,一种陌生的、柔软的情绪悄然蔓延开来。

他无奈地摇了摇头,唇角却不自觉地微微上扬。

真是个……让人放心不下的家伙。

出租车在酒店门口停下。

许观言付了车费,小心地将几乎挂在自己身上的牧敛扶下车。

冬夜的寒意让牧敛又瑟缩了一下,下意识地往许观言温暖的怀里钻。

“到了,坚持一下。”许观言低声安抚,半搂半抱地带着他走进灯火通明、暖气充足的酒店大堂。

高级酒店的大堂安静而奢华,偶尔有晚归的客人投来好奇的目光。

牧敛似乎被明亮的光线刺激到,将脸更深地埋进许观言胸口,只露出一个毛茸茸的后脑勺。

许观言扶着他走到前台,对露出标准微笑的前台工作人员说道:“你好,开一间大床房。”

“好的先生,请出示一下您二位的身份证件。”前台小姐礼貌地说。

许观言将自己的身份证递了过去,然后侧头看向几乎瘫软在自己怀里的牧敛,轻声问道:“牧敛,你的身份证放在哪里了?”

牧敛迷迷糊糊地“唔”了一声,没有反应。

许观言只好腾出一只手,在他那件黑色休闲外套的口袋里摸索。

而与此同时,系统空间里,003吓得数据流都快乱码了!

“宿宿宿宿主大大!身份证!你包里那个是你自己的真身份证!楚枫辞的!不是‘牧敛’的啊!!要穿帮了啊啊啊!!”

楚枫辞虽然“醉意朦胧”,但核心意识依旧清醒。他自然也想到了这一点。在许观言的手触碰到卡片夹的瞬间,他就在脑海里冷静下令:“伪造一个,立刻,信息匹配‘牧敛’。”

“是是是!”003手忙脚乱,几乎是以平生最快的手速调动数据,在许观言将卡片夹掏出来的电光火石之间,完成了对卡片夹内身份证信息的覆盖和重构。

整个过程无声无息,甚至连能量波动都被压缩到了极致。

许观言并未察觉任何异常。他拿出卡片夹,打开,里面果然安静地躺着一张身份证。他抽出身份证,递给了前台小姐。

前台小姐接过,熟练地在仪器上扫描、登记。屏幕上显示出对应的信息——

姓名:牧敛

性别:男

年龄:22岁

……

一切正常,照片也与眼前这个醉醺醺的年轻人吻合。

“好的,牧先生,许先生,房间在18楼,1806,这是您的房卡。祝您入住愉快。”前台小姐将身份证和房卡一起递还给许观言。

许观言道了声谢,接过证件和房卡,将身份证重新塞回牧敛的外套口袋,然后揽着他,走向电梯。

直到电梯门缓缓合上,开始上升,系统空间里的003才猛地松了一口气,虚拟形象瘫坐在地上,拍着胸口:“吓、吓死我了……宿主大大,下次这种高危操作能不能提前打个招呼……”

楚枫辞在许观言看不到的角度,几不可察地勾了勾唇角。

危机解除。

他现在是“牧敛”,一个有着合法身份、醉酒后被他温柔上司送来酒店安置的、可怜又可爱的实习助理。

电梯平稳上行,镜面墙壁映出两人依偎的身影。

许观言看着怀中依旧闭着眼、依赖地靠着自己的青年,目光落在他因为醉酒而格外红润的唇瓣和恬静的睡颜上,心中那片柔软的涟漪,似乎荡漾得更开了。

电梯抵达18楼,发出“叮”的一声轻响。

许观言扶着牧敛,循着房号找到了1806房间。

他用房卡刷开门,一股淡淡的香氛气息扑面而来。房间很大,装修精致,中央是一张宽敞柔软的双人大床。

他半抱半扶地将牧敛带到床边,动作轻柔地想让他在床上躺好。

然而,就在牧敛的身体离开他温暖怀抱、接触到微凉床单的一瞬间,原本还算安分的人立刻有了反应。

他像是骤然失去了最重要的庇护所,身体猛地蜷缩起来,像一只被惊扰的虾米,整个人迅速团成了一团。

原本舒展的眉头紧紧皱起,在眉心拧成了一个浅浅的“川”字,嘴唇也无意识地抿紧,流露出明显的不安和抗拒。

他甚至无意识地往床的另一侧缩了缩,仿佛在躲避着什么,喉咙里发出细微的、带着委屈意味的呜咽声。

许观言的手还停留在半空,看着他这副极度缺乏安全感的模样,心头微软。

看来,即便是醉得不省人事,某些刻在骨子里的东西也无法改变。

这个年轻人,似乎只有在靠近自己、感受到自己的气息时,才能获得片刻的安宁。

他叹了口气,在床边坐下。并没有立刻离开,而是伸出手,轻轻抚平牧敛紧蹙的眉头,动作温柔得像是在对待一件易碎的珍宝。

指尖传来的温度依旧有些偏高。

许观言想了想,起身去卫生间,用温水浸湿了一条毛巾,拧得半干,然后回到床边,小心翼翼地敷在牧敛的额头上。

冰凉的触感似乎让牧敛舒服了一些,紧皱的眉头稍稍舒展,蜷缩的身体也放松了一点点,但依旧保持着防御性的姿态。

许观言就坐在床边,静静地看着他。

窗外的霓虹灯光透过窗帘的缝隙,在昏暗的房间内投下斑驳的光影,也勾勒出牧敛安静的侧脸轮廓。

许观言抬腕看了看手表,时针已经指向了深夜。

他应该离开了。

明天公司还有早会,而且……他留在这里,确实不合适。他们只是上司和下属的关系,过于亲密的界限需要把握。

他看着床上蜷缩着的、眉头依旧微蹙的牧敛,心中那份担忧终究占了上风。

就这样把他一个人丢在酒店,万一他半夜不舒服,或者出了什么意外……

略一沉吟,许观言拿起房间内的电话,拨通了客房服务,让人送一碗醒酒汤上来。

等待的间隙,他又去卫生间重新拧了毛巾,替牧敛擦了擦脸和脖颈。

牧敛似乎很享受这种温柔的触碰,像只被顺毛的猫,无意识地在他掌心蹭了蹭,发出细微的、满足的哼唧声。

这依赖的小动作,让许观言的心软成了一摊水。

很快,醒酒汤送来了。许观言道谢后接过,端着温热的瓷碗坐到床边。

“牧敛,醒醒,喝点醒酒汤再睡,不然明天该难受了。”他轻声呼唤,试图将人扶起来一些。

牧敛迷迷糊糊地睁开眼,眼神依旧涣散,似乎认出了许观言,并没有反抗,任由他半抱着自己坐起。

许观言用勺子舀了一小口醒酒汤,小心地吹了吹,递到牧敛唇边,语气像哄孩子一样:“来,张嘴。”

然而,就在那勺带着淡淡药草气息的液体靠近他唇边时,异变陡生!

牧敛的瞳孔骤然收缩,原本迷离的眼神瞬间被一种极致的恐惧和抗拒所取代!他像是看到了什么极其可怕的东西,猛地一把挥开了许观言的手!

“啪嗒!”

瓷勺掉落在柔软的地毯上,发出沉闷的声响,醒酒汤也洒了出来,弄湿了一小片床单。

许观言愣住了。

还没等他反应过来,牧敛已经像是受惊的兔子,猛地从他怀里挣脱,手脚并用地爬下床!

因为醉意和慌乱,他几乎是摔下床的,发出一声闷响,但他仿佛感觉不到疼痛,踉跄着、手脚发软地缩到了房间最远的角落!

他背靠着冰冷的墙壁,双臂紧紧抱住蜷起的膝盖,将整个脸都埋了进去,身体不受控制地剧烈颤抖起来,幅度大得连墙壁似乎都在微微震动。

那不再是之前那种带着醉意的、寻求庇护的瑟缩,而是一种仿佛遭遇了巨大创伤后的、濒临崩溃的应激反应!

“……不……不要……走开……”断断续续的、带着剧烈颤音和哭腔的哀求,从他埋首的膝盖间溢出,充满了绝望和恐惧。

许观言看着瞬间空了的怀抱,又看向那个蜷缩在角落、抖得如同秋风落叶般的身影,心脏像是被一只无形的手狠狠攥住,又疼又闷。

他完全没料到会发生这样的情况。

只是一碗醒酒汤……为什么会引起他如此剧烈的反应?

这绝不仅仅是醉酒或者简单的社恐!

许观言的脸色变得凝重起来。

他放下手中的碗,没有立刻靠近,而是站在原地,用尽可能柔和、不带任何威胁的声音安抚道:

“牧敛,别怕,是我,许观言。没有人会伤害你,那只是醒酒汤……”

然而,他的话语似乎并没有起到作用。

角落里的颤抖依旧剧烈,那压抑的、绝望的呜咽声断断续续,敲打在许观言的心上。

他不能再留他一个人在这里了。

许观言深吸一口气,做出了决定。他走到房间的另一头,在离牧敛最远的沙发上坐了下来,声音沉稳而令人安心:

“好,我不逼你喝。我也不走,我就在这里陪着你,哪里都不去。你安全了,牧敛,放松一点……”

他不再试图靠近,也不再发出大的声响,只是静静地坐在那里,像一个沉默而可靠的守护者,用存在本身传递着安全感。

时间一分一秒地过去。

或许是许观言不再靠近的态度起到了作用,或许是那沉稳的声音带来了安抚,角落里那剧烈的颤抖,终于开始一点点地、极其缓慢地平息下来。

时间在寂静中缓慢流淌,只有窗外隐约的城市噪音和角落里那逐渐平息的、细微的抽噎声。

许观言耐心地坐在沙发上,没有丝毫不耐烦。他的目光温和地落在那个蜷缩在阴影里的身影上,心中充满了疑问和怜惜。

不知过了多久,那团蜷缩的身影终于动了一下。

牧敛小心翼翼地、极其缓慢地,从埋首的膝盖间抬起了头。

他的脸颊上还挂着未干的泪痕,眼睛和鼻尖都红红的,像是受了天大的委屈。

那双浅色的眸子因为泪水的浸润,显得格外湿润明亮,此刻正带着一种惊魂未定的茫然和试探,怯生生地望向坐在不远处的许观言。

他就那样看了好久,目光有些呆滞,仿佛在努力辨认,又像是在确认安全。

许观言没有动,也没有说话,只是回望着他,眼神一如既往的温和包容,仿佛在无声地告诉他:我在这里,你很安全。

终于,牧敛像是确认了什么。他慢吞吞地、有些费力地用手撑着她面,摇摇晃晃地站了起来。

因为之前的惊吓和醉意,他的脚步还有些虚浮。

他没有走向床边,而是朝着许观言坐着的沙发,一步一步,极其缓慢地挪了过来。

每一步都带着迟疑和小心翼翼,像是在靠近一个易碎的梦。

许观言依旧没有动,只是静静地看着他靠近。

终于,牧敛走到了沙发边。他停顿了一下,然后小心翼翼地、几乎是屏着呼吸,挨着许观言坐了下来。

两人之间还隔着一点距离。

坐下后,牧敛似乎耗尽了力气,又或许是那令人安心的松木香气太过诱人,他微微侧过头,将额头轻轻靠在了许观言的肩膀上。

这是一个极其依赖和信任的姿态。

许观言的身体几不可察地僵了一下,随即放松下来。

他能感受到肩膀上传来的、带着泪痕的微凉触感和对方温热的呼吸。

他没有推开他。

得到了默许,牧敛似乎胆子大了一点点。

过了几分钟,他微微动了动,朝着许观言的方向,极其细微地挪近了一点点。

两人之间的距离缩短了些许。

他又停顿下来,像是在观察许观言的反应。

许观言依旧没有动,甚至调整了一下坐姿,让他靠得更舒服些。

于是,牧敛又开始了他缓慢的“迁徙”。

他像一只缺乏安全感、却又极度渴望温暖的小兽,一点一点,小心翼翼地,朝着热源靠近。

每一次挪动都幅度极小,每一次都会停顿片刻,用那双湿漉漉的眼睛偷偷观察许观言的表情,确认没有看到任何反感或拒绝后,才敢进行下一步。

十几分钟的时间里,他就这样,以一种近乎笨拙又无比执拗的方式,从沙发边缘,慢慢地、慢慢地,最终彻底挪进了许观言的怀里。

当他整个人终于完全依偎进那个温暖宽阔的怀抱时,他似乎发出了一声极其轻微、如释重负般的叹息。

他将脸颊紧紧贴在许观言的胸口,听着那沉稳有力的心跳声,蜷缩起身体,找到了一个最舒适的姿势,然后就不再动弹了。

整个过程,他都在试探,在确认,在害怕被推开。

许观言低头,看着怀中这个终于安静下来、像是找到了最终归宿般的青年,感受着他全身心的依赖和那细微的、生怕被抛弃的不安,心中那片柔软的角落被彻底触动。

他抬起手,犹豫了一下,最终还是轻轻落在了牧敛柔软的发顶,极轻极缓地抚摸着。

怀中的身体微微一颤,随即更加放松地瘫软在他怀里,甚至无意识地在他胸口蹭了蹭。

许观言的唇角,无声地扬起一个温柔的弧度。

今晚,看来是走不了了。

许观言的怀抱温暖而安稳,带着令人沉沦的松木清香。

牧敛贪婪地呼吸着这独属于许观言的气息,那Alpha若有若无的信息素,对他而言不是威胁,而是最有效的安抚剂,比任何醒酒汤都更能抚平他紧绷的神经和翻涌的醉意。

他一点睡意都没有。

大脑因为酒精和情绪的大起大落而异常清醒,或者说,是这份来之不易的亲近和温暖,让他舍不得睡去。

他像一只终于找到水源的沙漠旅人,拼命地汲取着这份甘霖,生怕一闭眼,这一切就会如同镜花水月般消失。

他闭着眼,感受着许观言胸膛的起伏,听着那规律的心跳,每一分每一秒都像是在偷来的幸福。

然而,这份小心翼翼的宁静,很快就被打破了。

许观言维持着一个姿势久了,手臂有些发麻,他极其轻微地动了一下,想要调整一下姿势,让彼此都更舒服些。

这原本只是一个无意识的、细微到了极点的动作。

可对于怀中那个如同惊弓之鸟般敏感的人来说,却不啻于一道惊雷!

牧敛的身体在瞬间僵硬如铁!

他所有的感官在那一刻提到了顶点,连呼吸都猛地屏住了,仿佛被无形的手扼住了喉咙。

那刚刚才放松下来的肌肉再次紧绷起来,甚至比之前蜷缩在角落里时绷得更紧。

他害怕极了。

这个细微的动作,在他过度解读的恐惧中,变成了不耐烦的信号,是即将被推开的预兆。

他猛地抬起头,那双还泛着红晕和水汽的眸子,此刻充满了惊惶和无措,像一只被猎人脚步声惊醒的林间小鹿,仓皇地看向许观言的脸,试图从他的表情里读出任何一丝厌烦或忍耐。

他的嘴唇微微颤抖着,想说什么,却又不敢发出声音,只是用那种近乎绝望的、带着乞求的眼神,死死地盯着许观言。

仿佛在说:别推开我……求求你……别不要我……

那眼神里的脆弱和恐惧,浓烈得几乎化为了实质,像一根根细针,扎进了许观言的心底。

许观言完全没料到自己的一个小动作会引来他如此剧烈的反应。

看着牧敛那瞬间惨白的脸色和那双盛满了惊惧与哀求的眼睛,他只觉得心脏像是被什么东西狠狠刺了一下,又酸又疼。

他立刻停止了所有动作,手臂重新稳稳地环住他,甚至收得更紧了些,用行动表明自己并没有要推开他的意思。

他的目光温柔而坚定地回望着牧敛,声音放得极低极柔,带着不容置疑的安抚:

“没事,我只是调整一下姿势。”他顿了顿,补充道,语气带着郑重的承诺,“不会推开你。安心睡吧,我在这里。”

感受到重新收紧的怀抱和那温柔坚定的目光与话语,牧敛紧绷到极致的身体,才像是被抽走了所有力气般,一点点地、极其缓慢地松弛下来。

但他依旧不敢完全放松,只是将脸重新埋回许观言的胸口,这一次,埋得更深,仿佛要将自己彻底融入对方的骨血之中,才能获得一丝微不足道的安全感。

那细微的、压抑的颤抖,过了许久许久,才终于彻底平息。

许观言感受着怀中人那劫后余生般的依赖和依旧残留的惊悸,心中一片沉郁。

牧敛他,到底曾经经历过什么?才会让他在醉酒后,依旧保持着如此惊弓之鸟般的警惕和深入骨髓的不安?

他低头,看着那颗重新安静伏在自己胸口的脑袋,无声地叹了口气,将他搂得更紧了些。

今夜,注定无眠。

夜色深沉,酒店房间内只余下壁灯昏黄的光晕和窗外遥远的城市嗡鸣。

许观言维持着环抱的姿势,手臂已经有些酸麻,但他没有再动。

怀中的牧敛像一只固执的树袋熊,紧紧扒着他,没有丝毫睡意。

那双之前还迷离涣散的浅色眼眸,此刻睁得大大的,虽然视线没有焦点,只是茫然地落在虚空中的某一点,但里面清晰地映着一种执拗的清醒。

他就那么安静地窝着,一动不动,仿佛要用这种方式将这一刻永恒定格。

许观言尝试过轻声哄他入睡,哼着不成调的安眠曲,或者讲一些无关紧要的琐事,但牧敛只是听着,没有任何回应,也没有闭眼。

每当许观言的手臂因为疲惫而微微松懈,或者只是无意识地想要调整一下角度时,怀里的身体便会瞬间僵硬,那细微的动作如同投入平静湖面的石子,立刻激起剧烈的涟漪。

牧敛会猛地收紧抓住他衣襟的手,抬起头,用那双受惊小鹿般的眼睛惶恐地看着他,直到确认他没有离开的意图,才肯重新伏回去,但那份紧绷感却要过很久才能再次缓解。

许观言无奈,又心疼。

他低下头,凑近牧敛的耳边,用气声温柔地问:“为什么不睡?是在害怕什么吗?还是哪里不舒服?”

牧敛只是摇头,将脸更深地埋进他颈窝,用沉默拒绝回答。

许观言叹了口气。

喝醉后的牧敛,褪去了白日里那层怯懦的伪装,却显露出另一种更让人揪心的固执和脆弱。

像一只被雨水打湿、瑟瑟发抖却又不肯进入温暖巢穴的雏鸟,倔强得可怜。

他看着怀中人柔软的发顶,感受着他轻浅却执着的呼吸,心中那份异样的情绪越来越清晰。

这不是同情,不是上司对下属的责任,甚至不是强者对弱者自然而然的怜悯。

这是一种更私密、更柔软的情感。他会因为牧敛的紧张而担忧,因为他的恐惧而心疼,因为他的依赖而感到一种奇异的满足。他会不自觉地想要靠近他,保护他,想要抚平他眉宇间所有的不安。

这种感情……是什么时候开始的?

是因为他提交那份惊艳的商业计划书时,展现出的才华与平日形象的巨大反差?是因为他掐着自己虎口那近乎自残的紧张?还是因为此刻,这个卸下所有防备、如同易碎琉璃般蜷缩在自己怀里的他?

许观言正沉浸在自己的思绪中,试图理清这份陌生而汹涌的情感,却忽然感觉到,怀中那一直安静的身体,开始细微地颤抖起来。

起初很轻微,像是秋叶在风中最后的颤栗。

但很快,那颤抖变得明显,连带着他的肩膀都开始微微耸动。

许观言心头一紧,连忙低头看去。

只见牧敛依旧将脸埋在他的胸口,但他清晰地感觉到,自己胸前的衣料正在被温热的液体一点点浸湿。

他哭了。

没有声音,只有压抑到极致的、身体无法控制的颤抖和那无声流淌的泪水。

那泪水滚烫,几乎要灼伤许观言的皮肤,也烫了他的心。

“牧敛?”许观言的声音带着他自己都未察觉的慌乱和疼惜,他试图抬起牧敛的脸,“怎么了?怎么哭了?”

牧敛却死死地埋着头,不肯让他看,只是摇头,肩膀抖得更厉害了。

那无声的哭泣,比任何嚎啕大哭都更让人心疼,仿佛积压了太多的委屈和恐惧,终于在酒精和这片刻温暖的催化下,决堤而出。

许观言不再勉强他,只是收紧了手臂,将他更紧、更安全地圈在怀里,大手一遍遍地、极其轻柔地拍抚着他的后背,像安抚一个受尽了委屈的孩子。

他不知道他为什么哭,也不知道他曾经经历过什么。

但他知道,在这一刻,他只想给他一个可以尽情哭泣的、安全的怀抱。

而趴在他怀里的楚枫辞,感受着那坚实的拥抱和温柔的抚慰,心中冷笑:很好,这眼泪流得值。

老婆的心疼,他清晰地感受到了。

下一步,就是让他这份心疼,彻底变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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