省城的午后阳光透过车窗，在苏景明脸上投下明明暗暗的光影。
他握着方向盘，目光凝视着前方川流不息的车辆，思绪却早已飞到了千里之外的燕园。
“珊姑娘，你还记得咱们光华那一届的李炜师兄吗？”苏景明突然开口，声音里带着几分不确定的期待。
“就是那个总爱在图书馆角落，一边啃煎饼果子一边读《证券分析》的山东大汉。”
江珊珊正低头整理着西装袖口，闻言猛地抬起头，眼睛一亮：“你说‘煎饼哥’啊！怎么不记得！
当年他追经院那个上海姑娘，天天捧着热干面在女生宿舍楼下等，结果人家姑娘只吃小笼包，把他郁闷得在未名湖边绕了整整一宿。”
苏景明嘴角终于扬起一丝真切的笑意：“就是他，后来听说他毕业去了省委办公厅，现在应该是李副省长的秘书了。”
“天呐！你这记忆库是连接了百度云盘吗？”江珊珊夸张地拍了拍车窗。
“连人家追姑娘的糗事都记得这么清楚？不过话说回来，要是真能联系上李师兄，那可就...”
她突然收住话头，眼神复杂地看了眼苏景明：“但是老四，你想过没有？咱们这样绕开正常程序，直接找省领导，万一弄巧成拙...”
“我们不是要绕开程序，只是想确保领导能听到另一种声音。”
苏景明的手指轻轻敲打着方向盘，“陈宏伟可以让王厅长听到资本的声音，我们至少应该让李副省长听到泥土的声音。”
他说着，将车缓缓停靠在路边一家看起来颇有年月的茶馆前。
斑驳的木招牌上写着“黔北茶社”四个字，窗玻璃上凝结着厚厚的水汽。
“等我十分钟。”苏景明拿起手机下车，“我得找个安静的地方打几个电话。”
江珊珊看着他挺拔的背影消失在茶社的门帘后，轻轻叹了口气。
她从包里拿出粉饼盒，对着小镜子补妆，手指却微微发抖。
镜子里映出车窗外的街景，几个穿着考究的人正说笑着走进对面的高档餐厅。
那一刻，她莫名想起大学时和苏景明在食堂吃五块钱一份的套餐，他却能把胡萝卜雕成小兔子逗她开心的日子。
茶社里，苏景明坐在最角落的位置。老旧的电风扇在头顶吱呀作响，空气中弥漫着苦荞茶和陈木家具混合的气息。
他深吸一口气，先拨通了北大校友会张会长的电话。
“张会长，我是03级光华的苏景明...对，就是当年在百年讲堂唱《贵州恋歌》跑调跑得被投诉的那个。”
他笑着自嘲，手指无意识地在积着薄灰的桌面上画圈，“有件事想麻烦您...是的，关于李炜师兄的联系方式...”
电话那头传来爽朗的笑声：“景明啊景明，你小子还是这么不按常理出牌！不过李秘书现在可是大忙人，上周约他打场球，排期都排到三个月后了...”
苏景明的心慢慢沉下去，但声音依然保持着镇定：“就帮我传个话，说有个师弟想请他吃碗家乡的肠旺面，不加血旺多加肠，记得吗？当年他总抢我的那份...”
电话那头沉默了片刻，突然大笑起来：“你小子！连这都记得！好吧，我试试看，不过别抱太大希望，现在这些领导身边的...”
通话结束，苏景明盯着手机屏幕看了很久。
窗外的阳光透过水汽朦胧的玻璃，在他脸上投下斑驳的光影。他又拨通了另一个号码，这次是给地质大学的刘教授。
“教授，您睡午觉呢？抱歉打扰了...”
他声音放得很轻，带着晚辈特有的恭敬，“关于那个方解石晶洞的数据...对，就是您上次说的那个‘世界级’的发现...”
电话那头传来窸窸窣窣的翻纸声，接着是刘教授兴奋的声音：“景明啊！我正要找你！最新检测结果出来了。
那个晶洞里的方解石纯度达到99.7%，形成年代可能比我们预估的还要早两百万年！这简直是...等等，你是不是在省城？声音听着像是在茶馆？”
苏景明忍不住笑了：“您这耳朵比地质探测器还灵，是的，我在省城，正在为项目奔走。”
“见到领导了？”刘教授关切地问，“上次我提交的那份报告他们看了吗？特别是关于喀斯特地貌脆弱性的那部分...”
苏景明望着窗外川流不息的车流，轻轻叹了口气。
就在这时，他的手机震动起来，一个陌生的座机号码在屏幕上闪烁，区号是省委大院的。
江珊珊在车里等得有些焦虑，手指不停敲击着车窗边缘。
当她看到苏景明从茶社走出来时，立即坐直了身子。他走路的姿势似乎轻松了些，但眉头依然微蹙。
“怎么样？”她迫不及待地摇下车窗。
苏景明拉开车门坐进驾驶座，将手机放在中控台上：“李师兄的秘书回电话了。”
“然后呢？”江珊珊屏住呼吸。
“他说李副省长明天上午有个十五分钟的空档。”苏景明系上安全带，声音平静却带着一丝压抑的激动。
“但需要我们今晚八点前把汇报材料压缩到三页纸内，重点突出民生就业和地质保护。”
江珊珊猛地一拍大腿：“三页纸？这怎么可能！咱们光地质数据就...”
“所以得立即开始工作。”苏景明发动汽车，“我知道附近有家打印店，老板是我高中同学，可以让我们用到半夜。”
皮卡车汇入车流，苏景明专注地开着车，江珊珊则已经开始在手机上飞快地记录要点。
“等等。”她突然抬起头，眼神犀利，“陈宏伟知道我们在找李副省长吗？”
苏景明沉默了片刻，拐过一个弯道：“应该还不知道，但以他的作风，很快就会察觉。”
打印店确实很小，墙上贴满了各种复印样本，空气中有股墨粉和旧纸张的特殊气味。
胖胖的店主热情地迎出来，用带着浓重贵州口音的普通话招呼：“景明！啥子风把你吹来了？哟，这次还带了个美女领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