厨房的灯光晕染开一小片温暖的区域，陆临背对着客厅，站在灶台前。他动作利落地烧水，从冰箱里拿出剩下的清淡小菜，又找出面条。
整个过程安静而高效，仿佛刚才那个在黑暗中失控般紧紧拥抱的人只是幻觉。
程晓阳亦步亦趋地跟到厨房门口，却没进去，只是倚在门框上，眼睛一眨不眨地看着陆临忙碌的背影。
灯光勾勒出他肩背流畅的线条，挽起的袖口露出劲瘦的小臂，连打开冰箱门、拿出鸡蛋的动作，都带着一种赏心悦目的利落感。
真好看。程晓阳心里咕哝着，脸颊又开始隐隐发烫。
他下意识抬手摸了摸自己的额头，那里似乎还残留着与陆临相抵时的触感，还有……撞到对方下巴的微痛。
想到自己那声不合时宜的腹鸣和之后的窘态，他恨不得把脸埋进地里。
但……学长好像没生气，还……笑了？
虽然那笑声轻得几乎听不见，但程晓阳确信自己捕捉到了。那短暂的笑意，像冰雪初融时折射的第一缕阳光，珍贵得让他心脏发颤。
水开了，咕嘟咕嘟的声音伴随着白色的水蒸气弥漫开来。
陆临将面条下进锅里，用筷子轻轻搅散。
食物的香气开始取代空气中最后一丝符纸和阴气的味道，充满了人间烟火的踏实感。
程晓阳的肚子又不争气地叫了一声，这次声音小了些，但在安静的厨房里依旧清晰。
他尴尬地捂住肚子，偷偷瞄了陆临一眼，见对方似乎没有反应，才稍稍松了口气。
面条很快煮好，陆临将面捞进两个大碗里，浇上汤头，铺上青菜和煎得恰到好处的荷包蛋，最后点缀了几丝嫩黄的姜丝。
简单，却让人食指大动。
“端出去。”陆临将其中一碗推到他面前，声音平淡。
“哦，好！”程晓阳连忙上前，小心翼翼地端起那碗热气腾腾的面。碗壁有些烫，但他心里却暖烘烘的。
两人在餐桌旁坐下。一时间，只剩下细微的咀嚼声和碗筷碰撞的轻响。
温暖的食物下肚，驱散了身体里最后一丝寒意和虚软，程晓阳满足地眯起了眼睛，感觉整个人都活过来了。
他偷偷抬眼去看对面的陆临。陆临吃相很斯文，速度却不慢，低垂着眼睫，灯光在他挺直的鼻梁下投下一小片阴影，神情是一贯的冷峻，但比平时似乎多了几分不易察觉的松弛。
是因为……刚才那个拥抱吗？
程晓阳的心跳又漏了一拍，赶紧低下头，胡乱扒拉着碗里的面条，耳朵尖悄悄红了。
吃完饭，程晓阳主动承担了洗碗的任务。
陆临没反对，只是靠在厨房门框上，看着他笨拙却努力认真的动作，眼神深邃，不知道在想什么。
收拾停当，时间已近午夜。激战、幻象、情绪的剧烈起伏，加上病体初愈，程晓阳的体力终于告罄，忍不住打了个大大的哈欠，眼角沁出生理性的泪水。
“去睡。”陆临开口道。
“嗯。”程晓阳揉揉眼睛，乖乖点头。他走到客房门口，脚步却有些迟疑。经过刚才那一番惊心动魄，他有点……不想一个人待着。
哪怕知道猫鬼已除，幻象已破，心里那点阴影却不是那么容易消散的。
他站在客房门口，磨磨蹭蹭地，手指无意识地抠着门框，偷偷用眼角余光去瞟陆临。
陆临正站在客厅窗边，望着窗外的夜色，侧脸线条在微弱的光线下显得有些冷硬。他似乎没有立刻回自己房间的意思。
程晓阳鼓起勇气，小声开口：“学长……你……你不睡吗？”
陆临回过头，目光落在他带着困倦和一丝不易察觉依赖的脸上，沉默了几秒，才道：“你先睡。”
语气听不出什么情绪。
程晓阳“哦”了一声，心里有点小小的失落，但还是推开了客房的门。房间里的黑暗让他脚步顿了一下，深吸一口气，才迈了进去。
他摸索着打开床头灯，温暖的黄光驱散了小范围的黑暗。
他爬上床，拉过被子盖好，却毫无睡意，睁着眼睛看着天花板，耳朵竖得老高，听着外面的动静。
客厅里很安静，陆临似乎一直没有回主卧。
他在干嘛？还在忙吗？还是……也在平复心情？
程晓阳翻了个身，把脸埋进带着阳光味道的被子里，脑海里不受控制地回放着之前那个拥抱的每一个细节。
陆临手臂的力道，胸膛的温度，心跳的声音……
就在他胡思乱想之际，客房的门被轻轻推开了。
程晓阳身体一僵，屏住呼吸。
陆临走了进来，手里还拿着他的笔记本电脑。他神色如常，径直走到床边的椅子上坐下，将电脑放在膝盖上打开，屏幕光依旧调到了最暗。
“睡你的。”他头也不抬，声音低沉平淡，仿佛这只是再寻常不过的一件事。
程晓阳愣愣地看着他，看着他那在微弱屏幕光下显得格外专注冷峻的侧脸，心脏像是被什么东西猛地撞了一下，酸酸软软的情绪瞬间溢满胸腔。
学长……他这是……又要守着他？
就因为自己刚才在幻象里受了惊吓？还是因为他病刚好？
各种猜测在脑海里翻滚，最终都化作了汹涌的暖流。他没有问出口，只是乖乖地“嗯”了一声，重新躺好，闭上了眼睛。
这一次，身处于熟悉的房间，听着身边人偶尔传来的、极其轻微的键盘敲击声（他甚至怀疑是不是自己的幻觉），感受着那虽然沉默却无比安心的存在，程晓阳心里最后一丝不安也烟消云散。
困意如同温柔的潮水，迅速将他淹没。他的呼吸变得均匀绵长，意识逐渐沉入黑暗。
在他彻底睡着前，模糊的感觉到，有一只微凉的手，极其轻柔地探了探他额头的温度，然后，替他掖了掖被角。
他无意识地咂了咂嘴，嘴角弯起一个浅浅的、满足的弧度，沉沉睡去。
听着身边人变得平稳悠长的呼吸，陆临敲击键盘的手指缓缓停下。他转过头，目光落在程晓阳恬静的睡颜上。
睡着的程晓阳显得格外无害，长长的睫毛像两把小扇子，在眼睑下投下淡淡的阴影，脸颊还带着一点病后的苍白，但神色安宁，仿佛之前所有的惊惧都未曾发生。
陆临静静地看着他，冷硬的眉眼在昏暗的光线下，不易察觉地柔和了几分。
他关掉了电脑，却没有立刻离开。
只是就着窗外透进的微光，靠在椅背上，闭上了眼睛。
他没有睡，只是闭目养神。灵觉如同无形的蛛网，细细感知着周围的一切。
公寓里很干净，没有任何异常的能量波动。猫鬼彻底清除，幻象的残余也已消散。
但某种更深层的东西，似乎因为今晚的变故，悄然发生了改变。
过了不知多久，床上的人轻轻动了一下，似乎是在翻身，一条胳膊甩出了被子外。
陆临睁开眼，起身，动作自然地将那只不老实的手臂塞回被子里，指尖不经意间擦过程晓阳温热的手腕。
就在他准备收回手时，睡梦中的程晓阳仿佛有所感应，手指无意识地动了动，然后，轻轻勾住了他的一根手指。
力道很轻，带着睡梦中的懵懂和依赖。
陆临的身体微微一僵。
他低头，看着那勾住自己手指的、纤细白皙的手指，又抬眼看了看程晓阳依旧沉睡、毫无所觉的脸。
窗外，城市的霓虹无声闪烁。
室内，一片静谧。
陆临保持着那个有些别扭的姿势，站在原地，没有动。
也没有……松开那只被勾住的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