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政治庇护？”
程钧把这四个字在嘴里咂摸了一遍，唇角撇出一个弧度。
三王子凯文·薇丝珀。
这名字，他熟得很。
露娜偶尔抱怨的时候，这位三弟出场的次数，可比那个野心写在脸上的大哥亚历克斯多多了。
在露娜嘴里，凯文就是条藏在暗处的蛇。他从不把野心挂在嘴上，却总在背地里下死手，用最阴损的招数，排挤自己这个天赋异禀的姐姐。
当初露娜被一脚踢到月光城这个鸟不拉屎的边境，背后就有这位三王子的鼎力相助。
现在，这条蛇，就趴在自己的城门外头，摇尾乞怜？
有意思。
消息传回城主府，一锅平静的油瞬间被烧红的烙铁给炸开了。
“杀了他！必须杀了他！”
卡恩的反应最冲，那只没瞎的眼睛里全是血丝，杀气腾腾。
“先生！女王陛下！这绝对是条毒蛇！咱们把他救回来，等他喘过气，第一个咬死的就是我们！”
“卡恩说得对！”商会会长李斯特也一反常态地强硬，“这种人留着就是祸害！不如趁他落魄，一刀宰了，还能跟大王子那边卖个人情！”
会议室里，大部分人都一个意思。
引狼入室的道理，谁都懂。
只有露娜，坐在主位上，嘴唇抿得发白，一句话不说。
她盯着桌上那份关于凯文的紧急情报，那双红眼睛里，翻涌着些什么。
道理她都懂，凯文这种人，死不足惜。
但……他毕竟是她弟弟。
尽管这份血缘带给她的只有痛苦，可要她亲口下令处死自己的弟弟，胃里还是一阵翻搅。
更要命的是，她现在是金穗城名义上的女王。弑弟的名声一旦传出去，对她未来的声望，是塌天大祸。
会议室里的吵嚷声越来越大。
程钧却事不关己地靠在椅子上，指节在桌面上敲出单调的鼓点。
终于，他抬手，往下压了压。
满屋子的嘈杂，瞬间没了声。
所有人的视线都钉在了他身上。
“一个问题。”程钧开了口，“你们说，现在的凯文，对我们最大的价值是什么？”
一屋子人你看我我看你。
一个败家犬，还有价值？
“是……他的命？”卡恩试着说，“拿他的命，去跟大王子换好处？”
“蠢。”程钧的评价毫不客气，“大王子巴不得我们杀了他，你帮他解决了心腹大患，他会谢你？他只会觉得你是个可以随便捏的软柿子。”
卡恩被骂得老脸一红，缩了缩脖子，不敢再吭声。
程钧的视线在众人脸上一一扫过，最后落在了露娜那张写满纠结的脸上。
“你们都搞错了一件事。”
“凯文现在，确实是条败家犬。没兵，没钱，没地盘。他带来的那几十个亲卫，现在连饭都吃不上。”
“他身上唯一值钱的东西，也是他最后一张牌，就是他的身份。”
程钧的手指，在桌面上重重一顿。
“——皓月王国三王子。”
“这个身份，这个名头，就是他最大的价值。而这个价值，对现在急需一个‘大义’名分的我们来说，比一万个金币都重要。”
露娜的眼睛倏地亮了。
她一下子就懂了程钧的意思。
“先生是想……”
“接纳他。”程钧扯了扯嘴角，“不但要接纳，还要好吃好喝地把他供起来，让他做我们手里最亮的一面旗。”
“一面，用来号召那些还忠于王室，又看不惯大王子引狼入室的旧贵族的旗！”
“一面，用来向整个皓月王国宣告，我们金穗城，才是正统的旗！”
会议室里响起一片抽气声。
狠！
太他妈狠了！
把一个活生生的王子，当成个玩意儿，当成个戳在门口的广告牌！
这比直接杀了他，还诛心！
“可是……先生，万一他贼心不死，在城里搞事怎么办？”李斯特还是不放心。
“搞事？”程钧笑了，那笑里全是轻蔑，“在他自己的地盘，他都斗不过他大哥。现在到了我的地盘，他拿什么跟我斗？用他那张还算好看的脸吗？”
“拔了牙的蛇，再怎么扭，也只是根花绳子。他想活命，就得乖乖听话。不听话……”
他声音冷了下去。
“那就让他从这个世界上，‘意外’消失。”
……
半小时后，城主府的会客厅。
换了身干净袍子的凯文王子，正哭天抢地地控诉他大哥的暴行。
他抓着露娜的手，哭得鼻涕眼泪糊了一脸，话里话外都在暗示自己受了天大的委屈。
“我的好姐姐！你不知道我这些天是怎么过来的！亚历克斯那个畜生，他为了王位，竟然勾结风鹰帝国！我不过劝了他几句，他就对我下杀手啊！”
“幸亏我跑得快，不然……你就再也见不到我了！”
露娜被他这套表演搞得胃里一阵翻腾，却又不好当场撕破脸。
就在她进退两难时，一个懒散的声音从门口飘了进来。
“王子殿下，这苦情戏演得差不多就行了，我们时间宝贵，谈点正事吧。”
程钧抱着胳膊，慢悠悠地晃了进来。
他看都没看凯文那张悲痛的脸，径直走到主位旁，以“女王陛下的首席顾问”的身份，大马金刀地坐了下来。
这个动作，本身就是一种无声的羞辱。
凯文的哭声，戛然而止。
他脸上的悲恸僵住了，随即整张脸涨成了猪肝色。
“你是什么人？！区区一个顾问，也敢对本王子无礼？！”他厉声喝道。
“我？”程钧掏了掏耳朵，一副无所谓的样子，“一个能决定你今晚是睡客房，还是睡乱葬岗的人。”
他翘起二郎腿，把一张账单扔在凯文面前。
“王子殿下，算笔账吧。”
“你，加上你那五十三名亲卫，从进城到现在，一共吃了我们三十七斤面包，喝了十五桶麦酒，用了八十尺绷带。哦，还有你身上这件衣服，三个银币。”
程钧的声音平得没有半点起伏，却像一把刀，一刀刀剐着凯文身上那层王子的皮。
“你现在，无兵，无钱，无地。你唯一的价值，就是你这个‘三王子’的头衔。”
“而我，对你这个头衔，很感兴趣。”
凯文的脸一阵红一阵白，最后憋成了青紫色。
他看着程钧那双能看穿一切的眼睛，一股寒气从脚底板蹿上了天灵盖。
“我们做个交易。”程钧身体前倾，眼里全是算计。
“金穗城，可以为你提供庇护，为你提供钱和武器，甚至帮你，向你的好大哥‘复仇’。”
“作为交换，我需要你，以三王子的名义，做两件事。”
“第一，立刻，马上，向全大陆公开发布声明，承认你的姐姐，露娜·薇丝珀，对皓月王国的合法继承权，在你和亚历克斯之上。”
“第二，以你的名义，号召那些还支持你的旧部和领主，向露娜女王效忠。”
“你……”凯文气得浑身发抖，指着程钧，嘴唇哆嗦着，一个字都说不出来。
这比直接捅他一刀还让他难受！
让他承认那个一直被他踩在脚下的姐姐，比自己更有资格继承王位？
让他把自己最后的家底，拱手送人？
“你可以拒绝。”程钧靠回椅子上，摊了摊手，“城门就在那边，天还没黑，你可以带着你的人走。不过我提醒你一句，你大哥的追兵，应该就在三十公里外。”
“或者，你也可以留下。”程钧咧开嘴，笑得凯文浑身发冷。
“当一个听话的、体面的、活着的，政治傀儡。”
凯文的身体剧烈地颤抖起来。
他看着程钧那张云淡风轻的脸，又看看旁边那个沉默却眼神冰冷的姐姐。
他没得选。
屈辱、愤怒、不甘……最后都化作了深深的无力。
他那颗高傲的头颅，终于一点点垂了下去。
“我……答应。”
从一个想鸠占鹊巢的客人，到一个被明码标价的傀儡。
凯文的身份转变，只用了一小时不到。
他被“礼貌”地请进城主府一处偏僻但华丽的院落“静养”。
院子外，二十四小时都有“猎空者”的队员，在“保护”他的安全。
程钧看着凯文那落寞的背影，眼神平静。
一条关进笼子里的蛇，还能翻出什么浪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