鹿深时叼着刚捕获的兔子后腿，银灰色的皮毛上沾着些许雪沫，脚步轻快地跃过一块凸起的岩石。
紧随其后的溪午则叼着雪兔的前半段，金棕色的皮毛在阳光下泛着温润的光泽。
灰色的眼眸始终紧锁着前方鹿深时的身影，连步伐都不自觉地与他保持着半米的距离。
这是他习惯的保护范围，既不会让鹿深时觉得束缚，又能在突发状况时第一时间护住他。
他们并肩踏上通往山洞的小径，融化的冰川水在岩石间汇成细流，叮咚声与兔子皮毛摩擦的细微声响交织在一起。
离山洞还有十余米时，鹿深时突然停下脚步，鼻子动了动，银灰色的耳朵警惕地竖了起来。
溪午立刻绷紧身体，放下兔子，喉咙里发出低沉的警示声，金眸扫过四周。
没有岩羊的骚动，没有藏狐的异味，只有洞口处那抹与灰褐色岩石格格不入的黑色。
“是人类的盒子。”鹿深时率先反应过来，快步跑到洞口前。
只见一块平整的岩石上，端端正正地放着一个黑色的方盒，大小与之前见过的相机差不多，表面嵌着的玻璃镜片正对着洞口，显然是特意对准他们的巢穴。
他绕着盒子转了两圈，鼻子凑近闻了闻，只有淡淡的金属味和人类留下的浅淡气息，没有危险的异味。
溪午也走了过来，盯着那相机看了几秒，便低下头用牙齿咬住相机的边缘，显然是想复刻上次的动作，把它叼到雪豹妈妈的领地去。
鹿深时见状，立刻用爪子按住他的下巴，摇了摇头：“别碰，放着吧。”
溪午停下动作，眼眸里满是疑惑，看向鹿深时的目光带着询问。他记得鹿深时不喜欢这种被盯着的感觉。
“人类既然特意放在这儿，就是想看着我们。”鹿深时用爪子轻轻碰了碰相机外壳，“反正他们也看不出什么，我们该怎么过还怎么过。”
他顿了顿，想起其他雪豹独行的习性，心里了然，“大概是觉得我们俩总待在一起，太奇怪了吧。”
溪午似懂非懂地点点头，虽然还是不喜欢这台盯着他们的机器。
但见鹿深时态度坚决，便松开了嘴，只是用身体蹭了蹭鹿深时的肩膀，像是在确认他的心意。
鹿深时回蹭了他一下，叼起地上的兔子，率先钻进了山洞。
山洞里依旧温暖干燥，阳光透过洞口的缝隙照进来，在地面投下明亮的光斑。
他们分享完兔子，便并排趴在向阳的岩石上晒太阳。鹿深时打了个哈欠，侧过身，将脑袋搁在溪午的前爪上。
以往这个时候，溪午总会顺势将他圈进怀里，用身体挡住洞口的风，蓬松的尾巴卷住他的腰。
可今天，溪午只是僵硬地维持着姿势，直到鹿深时用尾巴轻轻扫了扫他的脸颊，他才反应过来，慢慢将身体向鹿深时靠近。
只是这一次，不再是溪午完全圈住鹿深时的姿态。
鹿深时的体型已经和溪午一般大小，银灰色的皮毛与金灰色的皮毛相贴。
他们的肩膀齐平，脑袋靠在一起，尾巴自然地搭在对方的背上。
溪午有些不适应，动了动爪子，想要将鹿深时往怀里带，却被鹿深时用爪子按住：“这样就好，暖和。”
溪午的动作顿住，金色的眼眸里闪过一丝失落，随即又被温柔取代。他低头舔了舔鹿深时的耳朵，温热的气息拂过绒毛，算是妥协。
鹿深时舒服地眯起眼睛，蹭了蹭他的脖颈。
以前总被溪午护在怀里，像护着易碎的珍宝，如今能这样平等地依偎在一起，倒也别有一番滋味。
接下来的几天，两人依旧过着捕猎、进食、晒太阳的日常。变化的是睡觉的姿势，从最初溪午的“全包围”，渐渐变成了相拥而眠。
每晚入睡前，溪午会先用鼻子蹭蹭鹿深时的颈窝。
然后小心翼翼地伸出前爪，环住鹿深时的腰，将脑袋埋在他的肩颈处。
仿佛这样就能将对方的气息全部拥入怀中。
鹿深时则会伸出爪子，轻轻搭在溪午的脑袋上，偶尔挠挠他耳后的绒毛，引得溪午发出低低的舒服的吼声。
“以前还以为你是个沉稳的老大哥，”一天晚上，鹿深时看着怀里埋首的溪午，忍不住用尾巴轻轻拍打他的后背，“现在怎么像个黏人的小幼崽了？”
溪午没有抬头，只是用鼻子更深地蹭了蹭他的皮毛，喉咙里发出含糊的回应，尾巴却悄悄缠上了鹿深时的尾巴，像是在宣告占有。
鹿深时失笑，任由他抱着。这样的溪午，比平时的沉稳多了几分鲜活，他喜欢得紧。
改变发生在一次捕猎中。那天他们在北坡发现了一群岩羊，鹿深时主动请缨去对付那只最健壮的公羊。
以往这种时候，溪午总会跟在他身后，随时准备接应。
可这次，鹿深时却独自绕到了岩羊的侧后方，凭借着灵活的身形避开公羊的犄角，猛地扑上它的后背，锋利的爪子死死扣住岩羊的皮毛，一口咬住了它的脖颈。
整个动作行云流水，没有丝毫拖泥带水，完全不像以前那个需要他护着的小家伙。
溪午站在原地，眼眸紧紧盯着鹿深时的身影，心里突然咯噔一下。
直到鹿深时叼着公羊朝他走来，银灰色的皮毛上沾着些许血迹，眼神明亮而锐利。是那么英勇帅气。
他才惊觉。
鹿深时真的长大了，和自己一样高，一样强壮，甚至捕猎的技巧都丝毫不逊色于他。
这个认知让溪午的心里自豪时又泛起一阵恐慌。
他想起雪山里其他的雪豹，一旦成年，便会离开原来的领地，独自寻找新的生存空间。
鹿深时现在这么厉害，会不会也想离开他？去找属于自己的领地，再也不回来了？
恐慌像藤蔓一样缠绕住溪午的心脏，让他呼吸都变得有些急促。从那天起，他变得更加黏人。
捕猎时，他会寸步不离地跟着鹿深时，哪怕鹿深时只是去溪边喝水，他也会守在不远处。
晒太阳时，他会将身体完全贴在鹿深时身上，尾巴紧紧缠在对方的腰上，仿佛这样就能阻止鹿深时离开。
晚上睡觉时，他更是将鹿深时抱得紧紧的，几乎要将对方嵌进自己的身体里，只有感受到鹿深时平稳的呼吸和温热的体温，才能勉强安下心来。
鹿深时察觉到了溪午的变化，却只当是他黏人本性暴露，并未多想。
直到春天的气息渐渐弥漫在雪山间，溪午的行为开始变得奇怪起来。
最先出现异常的是夜晚。那天夜里，山洞外刮着轻柔的晚风，带来了草甸上野花的清香。
溪午像往常一样抱着鹿深时，脑袋埋在他的颈窝处，鼻尖萦绕着鹿深时身上独有的、混合着雪和阳光的气息。
突然，他感觉到身下有些不对劲，一种陌生的燥热顺着脊椎蔓延开来，让他浑身紧绷。
溪午的身体瞬间僵硬，他不知道这是什么情况，只觉得羞耻又恐慌。他害怕鹿深时察觉到他的异常，更害怕鹿深时会因此讨厌他。
慌乱之下，他悄悄松开了环着鹿深时的爪子，小心翼翼地挪动后腿，尽量远离鹿深时一些，只敢用尾巴轻轻搭在对方的身上，证明自己还在。
接下来的时间，溪午睁着灰色的眼眸，一动不动地盯着鹿深时的睡颜，丝毫没有睡意。
鹿深时的呼吸均匀，银灰色的皮毛在微弱的月光下泛着柔和的光泽，长长的睫毛偶尔颤动一下，像振翅的蝶。
溪午看着他，心里既渴望靠近，又害怕自己的异常会惊扰到他，只能在这种矛盾中煎熬到天亮。
起初的几天，鹿深时总是比溪午先睡着，并未发现他的异常。可连续几晚的失眠，让溪午白天的精神越来越差。
捕猎时，他的反应明显慢了半拍，好几次差点让到手的雪兔跑掉。
晒太阳时，他会靠着鹿深时，不知不觉就闭上眼睛打盹，连耳朵都耷拉下来，没了往日的警惕。
“你怎么回事？”这天中午，鹿深时看着又在打盹的溪午，用爪子推了推他的脑袋，“是不是不舒服？”
溪午猛地惊醒，眼神有些恍惚，摇了摇头，想要起身，却因为困倦晃了晃身体。
鹿深时立刻扶住他，眉头皱了起来：“今天你在这里休息，我去捕猎。”
“不行。”溪午的声音带着刚睡醒的沙哑，却异常坚定。他不能让鹿深时独自离开，万一鹿深时一去不回怎么办？
他立刻站直身体，用脑袋蹭了蹭鹿深时的肩膀，“我跟你一起去。”
“你这样怎么捕猎？”鹿深时有些无奈，却拗不过他，只好妥协，“那你就在旁边看着，不许动手。”
溪午犹豫了一下，最终点了点头。他跟在鹿深时身后，脚步有些虚浮，却依旧紧紧盯着鹿深时的身影，生怕一个眨眼对方就消失了。
鹿深时很快发现了一只兔子，轻手轻脚地靠近，猛地扑了上去，干净利落地解决了猎物。
回头看向溪午时，发现他正靠在一块岩石上，又在打盹。
鹿深时无奈地叹了口气，叼着兔子走过去，用鼻子蹭醒他：“回去了。”
溪午睁开眼，看到鹿深时手里的猎物，又看了看他，心里的不安稍稍缓解。
他起身跟在鹿深时身后，尾巴不自觉地缠上了对方的尾巴，像是在确认彼此的联系。
更奇怪的事情还在后面。
有时他们依偎着晒太阳，溪午会突然紧紧贴住鹿深时，鼻子在他的颈窝处蹭来蹭去，尾巴死死缠在他的腰上，恨不得整个人都趴在他身上。
可下一秒，他又会像是被烫到一样猛地跳开，远远地站着，眼眸里满是慌乱，连鹿深时靠近都不让。
“你到底怎么了？”一次被溪午突然推开后，鹿深时终于忍不住问道，语气里带着一丝委屈，“我又没惹你。”
溪午张了张嘴，却不知道该怎么解释那种陌生的燥热和恐慌，只能低下头，闷闷地摇了摇头。
鹿深时见状，也没了追问的兴致，转身走到一旁晒太阳，心里满是疑惑。
溪午最近真是越来越奇怪了。
可没过多久，溪午又会悄悄凑过来，用脑袋轻轻碰鹿深时的肩膀，像是在道歉。
鹿深时起初还会别扭地躲开，次数多了，也就习惯了，任由他黏上来，只是偶尔会在心里嘀咕：这家伙真是越来越难琢磨了。
他检查过溪午的身体，没有外伤，也没有生病的迹象，除了白天困倦，其他一切正常。
可每次检查完，溪午都会像是受惊的幼崽一样跳开，远远地看着他，眼神复杂。
鹿深时渐渐摸透了他的规律，也就不再在意，只当是溪午最近犯了什么奇怪的毛病。
这天晚上，鹿深时躺在溪午身边，闭上眼睛，却没有真的睡着。
连续几天溪午的异常举动，加上他白天的困倦，让鹿深时心里的疑惑越来越重。
他倒要看看，溪午每天晚上到底在搞什么鬼，居然能熬到白天犯困。
山洞里很安静，只有他们平稳的呼吸声，以及洞外偶尔掠过的风声。
鹿深时能感觉到溪午的前爪搭在他的腰上，脑袋靠在他的颈窝处，温热的气息拂过绒毛，带着熟悉的安心感。
他耐心地等待着，眼睛紧闭，耳朵却警惕地留意着身边的动静。
过了约莫一个时辰，身边的溪午终于有了动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