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官当年到龙虎山拜访张真人,张真人曾赐我一副仙方,说起来这道方子,也算是大名鼎鼎了,世宗皇帝和穆宗皇帝,当年都曾服炼过。”
李可灼故弄玄虚地说了半晌,从自己的医箱中取出一方木盒,打开盒子,从中取出一枚红色丹药,对众人夸下海口道:
“此丹唤作‘红铅金丹’,也称‘红丸’,乃下官根据仙方所示,熬制多日而成。陛下如今体虚神弱,若能服此一粒,必能提神聚气,不过这种丹药药性太强,不能多吃,服药一次,要等多日后才能再服。”
泰昌帝躺在龙床上,听李可灼说得如此玄妙,心中不免信以为真,连忙招手道:
“既然如此,爱卿速将此药进与朕服用,倘若果真能减轻朕的病状,朕绝不会亏待你!”
“臣遵旨。”
李可灼点了点头,立刻将丹药转交给一旁的老太监王安。
王安接过丹药,赶忙吩咐周边其他太监,给泰昌帝端来温水,接着所有太监围在皇帝身边,伺候对方服药。
泰昌帝服下一枚红丸,闭目静坐了片刻,果然感觉身体舒服了许多,立刻睁开眼睛,望着李可灼道:
“李卿,你真是我大明的忠臣啊,朕要好好赏你!升你作鸿胪寺少卿!”
“多谢陛下隆恩!”
听到皇帝要提拔自己,李可灼大喜,连忙磕头谢恩。
眼看泰昌帝吃下红丸后,精神气色恢复了许多,在场的大臣们都很高兴。
方从哲趁机拱手上前,向泰昌帝询问道:
“陛下,听闻那詹事府左庶子程光阳、春坊左中允周延儒,还有几名六部主事,行人司行人,全都被陛下以中旨批捕,却不知陛下为何要这么做?”
“朕听说程光阳、周延儒诸辈,不但结党营私,还在私底下中伤诋毁于朕,如此胆大包天之辈,朕岂能轻易饶恕!”
听到方从哲提起这件事,泰昌帝顿时满脸怒容道。
方从哲徐徐道:“据臣所知,程光阳、周延儒等人乃是结社,并非结党,二人都是先帝钦定的状元,历来操行清白,从无妄论朝政、扰乱纲纪之举,他们的罪状,陛下是从哪里得知的?”
泰昌帝道:“若非前两日,许多科道官争相上疏弹劾,朕也不知道有这么回事。”
“科道官历来喜欢捕风捉影,弹劾之事,岂能当真?”方从哲摇了摇头道。
一同入宫的大学士史继偕闻言,立刻点头附和道:
“方阁老所言有理,陛下初登大位,应当以宽容之姿,示恩群臣,岂能因为一点小事,就随便捉人入狱?”
“这……”
泰昌帝本就是个没有主见的人,听了方从哲和史继偕的话,心中感觉有道理,正要开口说点什么。
一旁的杨涟、左光斗等东林大臣见状,生怕皇帝会改变主意,将程光阳一行人释放,连忙出言反驳道:
“陛下,那程光阳、周延儒诸辈,倘若果真一点问题也没有,科道言官又如何会上疏弹劾他们?”
“是呀陛下,兴明社结党之事,虽不能认定为真,但也未必就是假的,反正陛下已让人将嫌犯抓起来了,何不命三法司公审,倘若审出有罪,那便按律严惩,审出无罪,再放嫌犯出狱也不迟。”
所谓三法司,指的是刑部、都察院、大理寺,通常朝廷有什么大案,需要经过这三个部门联合审理,最后才能结案定罪。
东林党人希望皇帝将兴明社结党一案,交给三法司来审理,自然是有原因的。
此时的都察院的左都御史一职,乃是由不久前刚刚起复的邹元标出任,而大理寺卿则是张问达,这二人都是东林党的重要人物。
至于刑部尚书黄克缵,此人既不是齐楚浙三党,也不是东林党,对于朝廷的党争,向来保持中立态度。
倘若泰昌帝真的决定让三法司来审理程光阳、周延儒等人,那么毫无疑问,所谓兴明社结党一事,绝对会被打成死案,根本没有翻供的可能。
方从哲自然也知道这帮家伙打的什么主意,连忙开口道:
“陛下,臣以为三法司公审之事,着实不妥,所谓兴明社结党,完全是一些宵小之辈信口开河,根本就查无实据,这样的事倘若也要劳烦三法司,岂不是故意小题大做吗?”
“结党营私,这可是重罪!方阁老怎么能说是小题大做呢?”
左光斗双眉倒竖,厉声争辩道。
“好了,好了……”
见众大臣当着自己的面吵成一团,刚刚恢复了一点精神的泰昌帝,不想再为这些事损耗精力,边摆手边道:
“诸位爱卿,你们先退下吧,至于其他的事,等过几日朕的病情好些,再与你们大家从长计议。”
“臣等遵旨。”
见泰昌帝主动和稀泥,方从哲连忙拱手称是。
杨涟、左光斗人见状,也不好再坚持,只得暂且作罢。
但这件事可不会就这样算了。
眼看皇帝身体有所恢复,当日中午离开皇宫,杨涟立刻出面,将东林党阵营的所有科道言官,全部聚集起来,准备再度给皇帝上疏,要求朝廷对兴明社结党一案,举行公审。
结果这帮人刚把奏疏写好,还没来得及投递,皇宫那边忽然传来消息——皇帝的病情再度出现恶化,急召鸿胪寺少卿李可灼入宫。
于是东林党言官们的上疏计划,不得不因此搁置下来。
且说李可灼那边,听闻皇帝召见,对方自然不敢耽误,连忙动身前往乾清宫,亲自给泰昌帝进药。
这回泰昌帝一连服用了好几颗红丸,才勉强感觉好了些。
宫外的大臣们闻讯,想要再度入宫面圣,但泰昌帝并未同意,下旨让众大臣全都退下,不要打扰自己。
众大臣闻讯,只好纷纷退回。
谁知到了第二天卯时,天刚蒙蒙亮,宫里的太监忽然传来消息——皇帝病情加重,已于昨夜殡天了。
消息一出,举国震动。
谁也想不到,这位正值壮年的新皇帝,竟然只在位不到三十天,就这样驾崩了。
一时间京城中谣言四起,文武百官全都乱作一团,本就风雨飘摇的大明朝,越发显得雪上加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