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快！都给我打起精神来！”
“接到举报，有人在宿舍里搞资产阶级的那一套！”
是陈连长的声音。
周建军没有丝毫犹豫，心念一动，手中的那本足以致命的书，瞬间消失得无影无踪，被他收进了空间里。
几乎是同一时间，“砰”的一声，宿舍的木门被人从外面粗暴地推开。
一股寒风卷着雪粒子涌了进来。
陈义黑着一张脸，率先走了进来，身后跟着脸色同样严肃的后勤主任侯德贵，以及会计李华。
而在他们三人身后，李桂香探出半个脑袋，眼神里带着怨毒和一丝得意的快感，死死地盯着周建军。
“陈连长，侯主任。”
周建军站起身，神色平静，仿佛什么都没发生过。
王铁牛被这阵仗吓了一跳，也赶紧站了起来，一脸茫然。
陈义的目光像鹰一样在屋里扫了一圈，最后落在周建军身上。
“周建军，有人举报你，私藏外国小说，搞小动作。有没有这回事？”
他的声音严厉，带着不容置疑的威压。
李桂香立刻从后面挤了出来，指着周建军尖声叫道。
“就是他！我亲眼看见的！他天天晚上偷偷摸摸地看，肯定不是什么好东西！”
她演得声情并茂，仿佛真的亲眼所见。
周建军连看都懒得看她一眼。
他的目光转向侯主任，语气不卑不亢。
“侯主任，您是管后勤的，农场里每个人的底细，您应该都清楚。”
“我是什么成份，家里是什么情况，档案里写得明明白白。”
“我一个根正苗红的工人子弟，为什么要看那些乱七八糟的东西？”
他的话，让侯主任的脸色缓和了一些。
侯主任想起了前几天收下的那只肥硕的野鸡，又想到周建军平日里确实沉默寡言，从不惹事。
他清了清嗓子，打了个圆场。
“小陈啊，我看这里面是不是有什么误会？”
“举报归举报，但咱们也不能冤枉一个好同志嘛。”
他转向周建军，态度温和了不少。
“这样吧，周建军同志，为了证明你的清白，我们搜一下你的东西，你看怎么样？”
“没问题。”
周建军干脆利落地答应了。
“搜吧。”
李桂香的眼睛瞬间亮了，嘴角抑制不住地向上翘起。
侯主任亲自上手，将周建军那个小小的行李袋整个倒了过来。
几件换洗的破旧衣物，一个搪瓷缸子，一双纳了一半的鞋底，还有几张信纸。
没了。
别说书，连一张带字儿的纸片都没有。
侯主任把衣服都抖了抖，又在被褥里仔细摸索了一遍。
依然什么都没有。
“怎么可能……怎么会没有……”
李桂香脸上的得意瞬间凝固，变成了不可置信的惊慌。
她明明亲手放进去的！
她猛地冲上前，不顾一切地想去翻周建军的被子。
“肯定藏起来了！一定就在这！”
“你他妈有病吧！”
王铁牛再也忍不住了，一把将她推开，像一头被激怒的公牛，挡在周建军的铺位前。
“说搜建军的，我们没意见！你凭什么乱动我们的东西！”
他瞪着血红的眼睛，指着李桂香的鼻子骂道。
“我看你就是公报私仇！你个毒婆娘！”
“我……”
李桂香被他骂得一个哆嗦，吓得后退了两步，还想狡辩。
“够了！”
陈义的脸色已经黑得能滴出水来。
他现在要是再看不明白，就是个傻子了。
这根本就是一场拙劣的诬告。
“李桂香！”
陈义的声音如同冬日的寒冰，让整个屋子的温度都降了几分。
“举报不实，还想随意翻动别人的私人物品，是谁给你的胆子？”
他的目光如刀，刮在李桂香的脸上。
“给周建军同志，王铁牛同志，道歉！”
李桂香的脸瞬间涨成了猪肝色，嘴唇哆嗦着，全身都在发抖。
她不甘心，她想不通。
那本书呢？
那本她好不容易才弄到手的书，怎么会凭空消失了？
她迎上陈义那几乎要杀人的目光，心底最后一点侥幸也破灭了。
她知道，自己彻底完了。
在几十号闻声赶来看热闹的男人的注视下，李桂香屈辱地低下了头。
她的声音细若蚊蝇，充满了不甘和怨恨。
“对……对不起。”
这三个字像是从李桂香牙缝里挤出来的，每一个字都带着淬了毒的尖刺。
王铁牛胸膛剧烈起伏着，像一头被彻底激怒的公牛。
他上前一步，唾沫星子几乎喷到李桂香的脸上。
“一句对不起就完了？”
“你这种烂心肠的婆娘，就该送到牛棚去改造！”
他的声音洪亮，震得屋顶的尘土都簌簌往下掉。
李桂香被吼得浑身一颤，脸色煞白，却不敢再多说一个字。
“好了，铁牛。”
周建军淡淡地开口，声音不大，却让王铁牛瞬间安静了下来。
他拍了拍王铁牛的肩膀，示意他退后。
陈义的脸色已经难看到了极点，他感觉自己的脸都被丢尽了。
他挥了挥手，语气里满是不耐烦。
“侯主任，把她带走，好好做做思想工作！”
“是，陈连长。”
侯德贵应了一声，他看了一眼面如死灰的李桂香，又意味深长地瞥了一眼周建军。
他走到周建军身边，声音压低了些，带着一股子官面上特有的温和。
“建军同志，你放心，这件事我们一定会严肃处理，绝不姑息！”
“谢谢侯主任，谢谢陈连长。”
周建军微微点头，脸上看不出喜怒。
他当然知道，光凭一句道歉，根本不足以平息这件事。
但这地方，他一个无根无萍的支援人员，话语权轻得像根羽毛。
闹大了，对他没好处。
侯德贵临走前，又拍了拍他的胳膊，手上用了点力气。
“农场不会冤枉任何一个好同志，也不会放过任何一个坏分子。”
那双在人情世故里浸泡了几十年的眼睛，在昏暗的油灯下闪着精光。
周建军心里跟明镜似的。
这话不是说给他听的，是说给“好处”听的。
他不动声色地应下，看着侯德贵拉着失魂落魄的李桂香，消失在门外的风雪里。
陈义冷着脸，对着门口看热闹的人群呵斥道。
“都看什么看！没事干了？都给我滚回去睡觉！”
人群作鸟兽散。